在他三十多歲的生命曆程裏,能讓他緊張的時刻很少很少,但在這些極少的次數裏,齊飛月足足占了八成以上,他為這個女人不知道緊張了多少回。
卜錦城斜了一下腰背,背身子靠在了後麵的白色牆壁上。
時鍾在一刻一刻地走,他的心也在這一刻一刻的嘀嗒中變得焦躁。幸好,並沒有焦燥多久,那道一直緊閉著的封閉式的大門被打開了。
廖爾走了出來。
這一次,他沒有將門鎖上,就那般敞開著。
卜錦城霎時一驚,後背猛地一挺,如竹竿般立了起來,衝他看過來。
廖爾摘掉手套和口罩,衝他笑了笑說:“已經醒了,剛喂了點水給她,你可以暫時進去看看她,但少說話,也不能亂動她。”
卜錦城喉嚨一動,那個“好”字從胸膛中擠出,卻卡在了嗓尾處。
他竟有些哽咽。
廖爾知道他可能太過於激動,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朝著走廊那頭去了。
卜錦城緩緩地緩緩地將眼睛慢慢投向那道門內。
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紗窗,潔白的床,潔白的床上那個纏滿潔白繃帶的人,他穿著鋥亮皮鞋的那隻腳終於動了,一步一步往裏麵挪。
齊飛月醒了,但大腦還處在空白中。
她極力睜開眼睛看著頭頂上那一片白色的天花板,此刻大腦裏想的全是出車禍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就像電影鏡頭一樣,一幀一幀來回播放。
猛然。
她抓住了一個點,整個人有如被電擊般倏地一顫。
父親?
沒錯。
她在臨死之前,確實看到了齊建業,他出了家,穿著僧袍,穿著草鞋,從她眼前走過,那一刻,她想喊住他,可他就那般從她眼前走過,而她,陷入了昏迷中。
齊飛月激動的伸手要扶住床頭邊的那個欄杆,想支撐著坐起來,可她重傷未愈,一動就牽動整個身體跟著疼痛,她疼的倒吸一口涼氣,額頭也沁出了汗。
卜錦城原本沉痛的眼在看到她猛然做出的動作後,狠狠一震,立馬三步並作兩步,飛快衝到床邊,按住她的手,低喝聲中夾裹著溫柔:“別動!”
齊飛月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又是一驚。
她慢慢轉過頭來。
滿臉的白紗布和繃帶上,那雙迷魅的眼睛依如繼往的令人沉醉,她眨巴了一下眼睛,那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在她的眼眶兩側輕輕扇動,輕盈的像隻蝴蝶。
卜錦城低頭,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這個時候的齊飛月才好像真正活了,才好像回到了人間,才好像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腦海中有了意識,有了這人間一切的記憶。
她艱難地張了張口:“卜、卜錦城?”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有如蚊呐,但卜錦城還是聽到了,他眼眶內藏著深深的痛,卻極力掩蓋,用一種深邃而又無限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是我,你不要講話。”
卜錦城小心地握著她纏滿繃帶的手:“我會陪著你的,一直到你好過來。”
齊飛月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不過,大概不會太好,畢竟,她是親身經曆了那一場巨大的車禍,也親身感受到了那熊熊大火肆虐在身上的滋味。
或許,破了相。
她說:“給我拿個鏡子。”
卜錦城別過頭,有點無法直視她那雙精精湛湛的眸子,他想騙她,說她沒事,可他說不出口,他不想給她拿鏡子,可他是知道她的固執的。
半晌。
他又轉過頭,眸中波動的情緒又恢複的一平如洗,他說:“鏡子等會再拿,我想好好陪陪你。”
齊飛月瞅著他,就那般瞅著他,沒有說話。
卜錦城坦然地與她對視。
兩個人,默默地看了對方很久,久到門口都傳來了腳步聲,那膠合的視線依舊沒有分開,直到夏青筱和晏慕修提步走進來。
這個冰冷而又充滿森寒氣味的房間終於有了點生機。
夏青筱一進來就往病床撲,被卜錦城伸手攔住:“不能動她,在旁邊看著。”
夏青筱看著他占有似的緊緊拉著齊飛月的手,嘴角一撇:“隻能你動,別人不能動吧?”
“就是這樣。”
卜錦城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夏青筱哼:“二小姐醒來了,我懶得跟你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