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單下,徐國昌一臉安靜地躺在那裏,所有的勾心鬥角,所有的不甘與憤恨,都在這一刻,消失於無,歸於塵土,而在他方正的臉上,那個腦正中心,卻有一個很小很小的窟窿,從腦前一直開到腦後,那是槍彈穿空而過的痕跡。
薛洋微低下頭,看向那個空隙。
還沒看出什麼來,忽聽門口一陣喧嘩,接著就是一道淒厲的哭聲。
徐小玉匆忙趕來,推門就哭:“爸,爸,你怎麼了?”一邊哭一邊喊,待衝到病床旁邊,眼淚就已經淌成了雨水。
薛洋很有眼色地讓出位置。
他衝夏魚使了個眼色,兩人很有默契地離開。離開前,薛洋帶走了那個裝著精致短槍的無塵袋。
徐小玉坐在病床上,看著那個安詳寧靜的老人,手指顫抖地撫上老人的麵孔,那張曾經對她展露著世間最慈祥父愛的麵孔,如今隻剩下了一片冰寒。
徐小玉泣不成聲。
她自認她沒有做十惡不赦的壞事,也從來不去害人,但為什麼老天爺要一個一個地奪去她的親人?
她想不明白,齊飛月又何償想的明白?她也認為自己什麼壞事都沒有做,但就是在麵臨著一個又一個的失去,失去父愛母愛,失去父親母親,失去至親的姐姐,甚至是……差點失去了命,到目前為止,她也沒有什麼是可以再失去的了。
齊飛月躺在病床上,聽著徐國昌的死訊,她並沒有絲毫的愉快和成就感。
卜錦城坐在她床邊的一條休閑椅上麵,看著她清清淡淡的眼睛,問:“聽到這個消息,不高興嗎?”
卜錦城一直認為,徐國昌是齊飛月心中的結。
也確實是結。
這個結,在晏慕修帶她去了趟英國後就種下了,隨著盛環的事情發生,齊虹的死,她自己的車禍,這個結就變得無法可解。
卜錦城是想讓她開心,也是為了讓她放心,他以為,齊飛月聽到徐國昌死訊後應該會高興,但她的反應冷淡的又讓他有點不安。
“阿月!”
“我沒有不高興。”
齊飛月轉頭看過來,看著卜錦城。
那一刻。
她是真的有一種前途茫然,此生了結的感覺。
卜錦城不會想到,他幫齊飛月處置了徐國昌,也就等於拔除了齊飛月在豐城最後的一道堅持,那她留在豐城的意義就不存在了……
齊飛月這一次車禍傷的很重,雖然頭發是長了出來,但是身體和臉還依然包裹在蠶蛹一般的繃帶裏麵,有可能會恢複,也有可能會就此變成了這副樣子。
卜錦城看著這個樣子的她,怎麼看怎麼刺眼,怎麼看怎麼刺心。
齊飛月自己倒是無所謂。
卜錦城嘴唇動了一下,手掌跟著就覆上齊飛月的手,用著溫柔的力道將她的手慢慢攥進掌心。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有點害怕,甚至是有點驚恐,就仿佛是在聽到她出車禍的那一刻,他覺得靈魂都被抽空了。
他很想跟她說,不要擔心,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嫌棄,他也決不會再允許這種事再有發生的可能,但所有的許諾,滿腔的情緒在麵對齊飛月那雙清淡的,可以說是毫無一絲雜質的清澈的眼眸時,終是化成了一句:“你不開心,我會很不安。”
齊飛月眸光定定地看著他。
半晌。
她才輕輕笑了一下,回應道:“我沒有不開心,我隻是在想,徐國昌死了,到底我父母的死是不是他的主謀,我姐姐的死是不是跟他有關,好像也都在他身上得到了解脫,我解脫了,你也是時候該解脫了吧?”
卜錦城微微眯眼:“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齊飛月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問:“你最近不忙嗎?”
“還好。”
“你公司應該有很多事要忙,我這裏你不用每天都來,晚上也不用守夜,這裏有這麼多的醫生和護士,她們自然會照顧我的。”
卜錦城輕輕摩挲著她指尖上的繃帶,那繃帶雖然極為高檔,但也有細微的折痕,折痕摩挲在指腹間,有那麼一絲細微的痛,不知道是手疼還是心疼,終歸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