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個院子(2 / 2)

三月份的寒風還未散,況且在江畔的寒江城本來氣溫就低些,三歲小的劉愴穿著因為玩耍,把衣服弄得又髒又破,他呆坐在門檻外一整夜,忘了用黑乎乎的手抹去額頭的鮮血,就那麼呆坐著,任憑刺骨的寒風拂過他的脊背,凍徹他的皮膚。

小劉愴想不通為什麼,為什麼院子裏那些對他那麼好的人,會突然變臉,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是自己不該出院子?還是不能和那些孩子玩耍?小劉愴就這麼苦苦思索著,但他想不出答案,隻覺得手腳漸漸沒了知覺,額頭越來越重,眼前也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冷風吹了一夜,也凍僵了某個人的心。

第二天到了,院子的大門準時開啟。當開門的仆役借著晨曦的微光卸下門栓時,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與意誌,小劉愴使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伸出已經沒有知覺的手指,奮力用全身貼著門檻,顫顫巍巍的,一個翻滾從門檻處重重的墜落了下去,砸在了青石磚上,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但好在他還是翻了過去,落在了院子裏麵,撿回了一條小命。

自那以後,劉愴每次出門都會小心翼翼的估算好時間,在外麵和小夥伴們玩耍的時候,無論多麼瘋狂多麼開心,一旦天色有些暗沉了,劉愴就會立馬撒起腳丫奔向院子。

有些奇怪的是,劉愴並沒有因此責怪丫鬟仆役,也沒有大哭大鬧,他像是默默接受了這件事一樣,不反抗不質詢,也許是知道就算問了,那些仆人們也不會解釋一個字。

他開始變得越來越奇怪,臉上的表情變化就和翻書一樣,隨心所欲。每當在院子裏時,劉愴的情緒波動會消失的一幹二淨,不笑,也不怒,就像一個木頭人,而一旦出了院子,劉愴才有點正常孩子的模樣,他會稍微的揚起嘴角,雖然隻有那麼一點點。

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劉愴學會了調節自己的情緒,控製自己的表情,他喜怒無常,悲歡來的沒有一點提示,上一秒還在門外哈哈大笑,下一刻就會冷著臉跨過門檻,接過仆役遞來擦汗的白毛巾。

“我不喜歡你,你,出去,不要再進院子。”

五歲的時候,有一次,有那麼一次,一個侍女也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惹得劉愴心生不滿,他臉上還是一貫的風輕雲淡,嘴上卻立馬就放出了狠話。

沒有一絲猶豫的,劉愴趕走了那個丫鬟,一個照顧了他三年,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因為劉愴是院子的主人,他擁有使用權,當然也擁有管理權,所以在他上一句話剛說出來,管家就把那個姑娘趕出了院子,沒有等他下一句後悔的話再說出來。

小姑娘沒有反抗,也沒有抱怨,她隻是簡單的向劉愴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頭也不回的朝著院子外走去了。在那一瞬間,劉愴突然有個想法,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後悔了。

伸出的手臂還在空中,挽留的話語剛要出口。

但劉愴就算後悔也沒有什麼用了,因為在那個姑娘後腳剛邁出大門的時候,不知道從哪來的三根箭矢,直接刺穿了姑娘的心髒以及前額。後者堪堪倒地,滿流著鮮血的麵孔卻平靜無比,放佛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一樣,這一幕剛好映在了劉愴的眼裏,久久不能散去。

後來劉愴三個月都沒有邁出他的房間,他呆坐了很久,很久,在自己溫暖的床上,天鵝絨的被子裏窩了很久,可是無論如何都趕不走那一股莫名的寒意,那股從死去的姑娘瞳孔裏飄出的寒意。

“囚徒。”

三個月後,在仆役丫鬟機械般的服侍下,劉愴輕輕的突出了這個字,不知道為何,他感覺身後為他整理衣袖的丫鬟,突然手抖了一下,不過就一下,然後恢複如初。

再之後,劉愴終於是習慣了這種生活,他肆意妄為過,砸碎鎏金的仙人雕,也沉默寡言過,半年沒說過一句話,薄情寡恩、喜怒無常,是他對自己的評價。

他對自己評價過很多次,什麼無能,暴躁,無知,強勢,陰冷,堅毅,淡定,各種從書上學來的詞,他都用過。

可是劉愴不知道,他隻是茫然而已。

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過下去,他也無所謂,反正吃得好喝的香,除了偶爾會在夢裏記起那個死去姑娘的眼神,身子突然感覺寒冷以外,活著並不成問題。

一切的一切發生改變,都在那個陽光如往日和熙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