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過起了，我依然記得那天嫦娥在靈霄殿哭泣的樣子。
她請求玉帝賜給後羿一枚仙丹，成全他們夫妻生生世世的情緣。
但是，好妒的王母將她放逐廣寒宮，讓她生生世世獨守清宮。
每一年的蟠桃宴會，我都會在歌舞娉婷，裙袂飛揚中體會嫦娥的強顏歡笑。
我總是喝得酩酊大醉，看嫦娥嫋嫋地經過天河，孤獨地回到淒清的月宮。
有時候，她會停下來，撫摸岸邊飲水的禦馬。
她說，天蓬，你知道嗎，人間的馬也像它們一樣健碩。
它們身上有相同的氣味。
她說這寫話時，眼神迷離。
河水潮濕了他她的裙角，她低頭擰裙角的水時，我看見了她嘴角唇邊深藏的憂傷。
那時候，我想，她是個無法快樂的女子，一個被鎖住了幸福的女子。
我曾經跨越天河去過廣寒宮，隻有一次。
天規森嚴，我知道這樣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
那是個傍晚，我騎著天河邊最潔白的禦馬穿過河去。
我聽見河水在深厚汩汩流動的聲音。
那一刻，我的心底蕩漾著快樂。
那棵桂樹高大無比，自有天地以來它就樹立在那裏。
他依然樹立在那裏，不同的是，現在它和吳剛在一起。
吳剛是玉帝的雙生兄弟，由於當初的王位之爭，敗者為囚。
從那時起，他就一直站在廣寒宮外，眼神渙散，精神恍惚，傳說他瘋了。
因為欲望太多，因為一敗塗地。
他就這樣站在桂樹前，將所有的仇恨都凝聚在手中的斧頭上，年年歲歲地砍著那棵樹。
我看到吳剛時，他的麵容已經蒼老，衣衫襤褸。
他抬起頭對我微笑。
他說，你來了。
你能走到哪裏去呢？
他說完後便認真地地下頭就著他永遠的事業，鈍重的砍聲落在我的心底，沉重。
我懷疑他沒有瘋，甚至比我們更加清楚一切。
隔著桂樹，我看到了嫦娥。
她倚在窗欄上，輕理雲鬢，申請淡若。
桂花從她眼前芬芳地凋落。
她輕輕地拾起若有若無的芬芳的花瓣，放在唇邊吹散。
然後，她看到了我。
她說，你來了。
我說，我來了。
她說，這些桂花開得真豔。
我說，是的，真豔，可是不及你眼裏的憂傷。
天蓬，如果將這些花瓣搗碎，治煉成丹，它們能不能帶後羿來到天庭？
桂花在她手中隨風輕散。
散不去的，是她臉上永恒的寂寞。
我把騎來的白馬化成一隻玉兔，留在廣寒宮。
吳剛說，你走了，你又能走到哪裏去？
在我身後，嫦娥搗碎花瓣的聲音和吳剛砍樹的聲音混成一片，她密友聽見吳剛的話。
即使她製成了仙丹，又有誰能為她送到人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