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前一後緩步向他們的帳篷走去。
野外的夜空極是清澄,彎月在雲層裏穿梭,灑下淡淡的月光。
流霜忽然頓住了腳步,轉首望向身後的阿善。
月色下,一身灰袍的阿善淡然凝立,好似和夜色融為了一體。
他是誰?
流霜再次問自己。
他當然不是野人!野人怎麼可能有這樣淡然清冷的氣質?野人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武功?野人,就算是力氣再大,又怎麼能拚得過師兄的內力?野人,怎麼可能忽然會說漢話,而且,還那麼流利。
他不是野人,那麼他是誰?摒棄了野人的想法,流霜眯眼靜靜瞧著暗夜裏凝立在她身後的阿善,忽然覺得那身影是那樣熟悉,不,她早就發現他的身影熟悉了,隻是她從來沒有懷疑到野人是假扮的,是以沒有想到他身上。
是他!百裏寒!
這個名字從心底忽然冒了上來,流霜忍不住心中一顫。
都在騙她。
師兄騙了她這麼多年,而他,竟然扮作野人來騙她。
想到他為了救她差點喪命,想到山洞中他們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到林中的那一次強吻,想到……
流霜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複雜難言的感覺,是怒,是恨,是感激,還是好笑,或是嘲弄……她都品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覺了。
她也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了,該感謝他的救命之恩?還是該誇讚他的演技高超,將她騙得團團轉?
良久,她壓抑住內心洶湧的情緒,走到百裏寒麵前,借著淡淡的月色,望著他依舊帶著鹿皮麵具的臉,微笑著道:“阿善,若不是你及時出現,師兄可能就死在我的劍下了!謝謝你,阿善。”
不是要裝嗎?那就裝吧,她也不打算戳破他,倒要看看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百裏寒的一顆心本來已經吊到了嗓子眼,方才流霜對他的打量,讓他以為流霜已經認出了他。此時,見流霜臉色平淡地走到他身旁,依舊把他當作了阿善,百裏寒心中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慶幸。
兩人結伴回到了帳內,流霜坐到椅子上,忽然對百裏寒道:“阿善,認識你時日也不短了,從來沒聽你講過你們的話語。我很想聽呢,你能不能講兩句,讓我聽聽!”
流霜歪頭問道,一臉的興味盎然。
百裏寒哪裏會什麼野人的話,這倒真讓他為難了。他隻好嘰裏咕嚕說了兩句,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沒想到你們的話很好聽啊,方才那句是什麼意思啊?”偏偏流霜還不放過他,好奇地問道。
“意思是我……要……睡覺了。”百裏寒斷斷續續地說道。
“這個意思啊,你再說一遍,我也想學!”流霜道。
百裏寒本來是隨口亂說的,要他再說一遍,卻是不能了。當下,無奈地道:“睡覺!”
睡覺?想得倒美!流霜恨道。
“阿善,怎麼辦?我有些餓了,夥房裏大約也沒有飯吃了。你能不能到林子裏打兩隻野兔回來?”
百裏寒聞言道:“好!”
當下,他披上衣衫,起身走了出去。
冷月掛在天邊,幽冷的密林在月色下顯得愈發黑沉。
夜風冷冽,衣衫飛揚。百裏寒站在樹林邊,影子在樹影和月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他的心情也和這陰晦的夜色一般,複雜難言。
流霜從來沒有指使過他,今夜的反常,證明她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想象過流霜知道真相後的情景,氣他恨他惱他的欺騙,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她會這麼做。
他竟讓她厭煩至此嗎?她竟然都不屑於麵對自己了嗎?
一個黑影從遠處飛躍而至,百裏寒轉身,月色下,看到一頭濃烈的紅發,是段輕痕的侍衛藥叉。
“我們殿下有請!”藥叉冷聲說道。
百裏寒倒是沒有意外,段輕痕不懷疑他才令他意外。
“麻煩閣下到林中去獵兩隻兔子。”百裏寒冷聲說道,身形一躍,如煙雲般飄向段輕痕的帳篷。
依舊是方才的軍帳,卻因沒有了流霜的身影,那帳篷似乎瞬間變得空曠起來,就像兩個男人的心,空蕩蕩的。
“寧王,果然是你!”段輕痕望著緩步而入的百裏寒,嘴角輕勾,聲音清雅。
“東方殿下好眼力!”百裏寒微微一笑,將臉上的麵具揭落下來。燈光下,一張俊雅清朗的麵容露了出來,因多日不見日光,那張臉看上去晶瑩剔透的白。
兩人的目光相觸,嘴角俱都含著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