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雲淡,碧海一望無垠,帆桅星點綴於其間。
峽山之上,楓林漸染,已顯幾分秋意,車轍轔轔,馬蹄踏在石板道上,錚然有聲,偶爾驚起一群鳥雀,飛箭似的射向天空,襯得山間愈發的幽靜。
峽山大營本就征用山頂僧院結營,但地方狹窄;津海軍近六千主力從萊州灣登岸,在山下結營,便有大營與山營之分。這車隊給騎隊護送著,穿過山下的大營,往山營駛去。
元嫣依窗通過紗簾凝望著山間一轉一景的林木,心裏暗自思量:他會將我當成籠中鳥幽禁起來嗎?
有溪水穿林激石的響聲傳來,轉過彎道,果然看到鋪石道旁有一條小溪,溪水流淌,翻騰的水浪仿佛雪花的碎玉,少女的情思也如這林間的小溪一樣,雖說看上去不那麼壯闊,卻也有自己的曲折迭蕩。
“到山營了!”前麵有人傳來,元嫣忍不住掀起紗簾的一角往外窺去,隻看見僧院的黑瓦白牆,僧院前的山道寬敞起,兩邊還列站著迎接的甲卒,看上去都凶巴巴的,卻看不見那個人。這會兒就聽見前麵有清朗的聲音傳來:“臣林縛恭迎太後、魯親王、陽信公主……”
元嫣心裏有說不出口的慌亂,看著前麵的馬車徹底停下來,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要不要下車來,要不要走到前麵,他要是跟自己說話怎麼辦?直到侍女將踏蹾子端到車前,太後及王叔在前麵已經下了車,才恍然驚覺,想太多了,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孩子笨手笨腳的爬下馬車,等下了馬車才想到該是讓侍女扶的,小臉蛋羞得通紅,心想落在他眼裏怕是醜極了,又想他或許連正眼都不會看自己一下吧……這麼想著,心裏又是失落之極。
林縛欠著身子迎接太後、魯王一行人下車來……
在形勢麵前,青州諸人也被迫低頭,在將賀表送往江寧的同時通報太後及魯王曆經艱難突圍抵達青州一事,請求江寧同意青州將梁太後及魯王一行人送往峽山大營,由淮東軍護送去江寧。
江寧正為先帝治喪、新帝登基之事操持不休,不願意太後及魯王這時候去江寧增添什麼變數,便要淮東暫時將人“保護”起來。
林縛隻得硬著頭皮將這幾個燙手山竽接下來。
林縛態度愈是謙恭,元鑒海心裏怨恨越是洶湧,然而這僧院前伺待的執刀甲卒,無一不是淮東的將勇,元鑒海也隻能按捺心裏的怨毒,敷衍應付。
“林卿可真是朝廷大大的忠臣啊,哀家淪落到山東,看到林卿,心思才稍定些!”梁氏這些年眼睛蒙了一層陰翳似的,看東西看不清楚,待下車來走到近處,才細細打量這位擁立新帝的首功之臣,作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方雄藩,林縛當真是年輕得很。
“太後過譽了,”林縛說道,“山野粗陋,軍營裏更是艱苦,微臣在山上準備幾間寒酸雅室,請太後、魯王先去休息。”他也懶得搭理魯王跟這個鶴顏皓首的老女人,隻是在禮儀上他又不得不出麵應付,看著魯王身邊一個宮裝美婦抱著一名三四歲大的幼兒,笑著問道,“這是世子殿下吧?”
那幼兒仿佛看到惡魔一樣驚恐的往宮裝美婦的懷裏縮,林縛沒趣的訕笑兩聲,請太後及魯王等人先行。
當年從魯王府逃出來的人極有限,元鑒海的原配也給擄去遼東音信全無。元鑒海後來到燕京繼任魯王,新立了王妃,還娶了側妃數人,但這次南逃,僅王妃攜幼子跟隨。也幸虧東胡人當時的注意力集中在向津海突圍的那一路兵馬上,不然絕大多數都不可能逃出這次大劫的。
雖說逃離了虎口,但元鑒海等人都曉得接下來等候他們的生涯會是什麼,也許最好的結果就是在淮東給幽禁起來。林縛態度越是謙恭,越是讓他們心情沉重、壓抑。
看到元嫣低著頭走過來時,林縛笑了笑,心想當年的小蘿莉,已經長成身材苗條、容貌清麗迷人的少女了,大概長得像她娘親,要是長得像她爹,那臉蛋就沒法看了。
林縛胡思亂想著,元嫣將要進山門時,募然抬頭側過臉來望了他一眼,撞到林縛的眼神,又驚羞的低下頭去。隻是那少女的羞澀在清麗明豔的臉蛋,有著少女獨特的天真與單純的滋味。
這妮子倒是不恨自己啊!林縛心裏想著。
林縛本有心不想接這幾個燙手山芋,還正為這樁事頭疼,看到元嫣這單純的一笑,心想這幾個燙手山芋也不盡是讓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