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辟浙南戰場,是淮東“奪淮攻閩”策略走出的關鍵一步。
除了淮東自身擴張、爭取更多發展空間的需要外,還要通過持續高烈度的軍事對抗,達到削弱、拖垮奢家的目的。
雖然淮東在浙南前期的軍事行動進展順利,主要也是由於浙閩軍在永嘉、台州兩地有兵力分散、轉移滯礙的弱點,給淮東有機可趁。
接下來,浙閩軍在麵臨軍事上的不斷失利,一方麵很可能主動放棄容易給淮東展開軍事行動的近海平原城寨,往地形更為險峻、不容易給淮東水軍覆蓋到的內陸城寨收縮兵力,一方麵也很可能會從浙西抽調兵力,彌補其在浙南兵力的不足。
情勢發展到這一步,奢家承受的壓力固然大增,而淮東要下決心攻取永嘉、台州,將浙南、浙東連成一片,還要加倍在浙南戰場更多的資源與兵力。
僅僅依靠淮東軍司目前所控製的三府地域,壓力也是非常的大,必須也要采取以戰養戰的方式,以彌補自身的不足。
有別於傳統意義上、以戰爭劫奪為主要方式的以戰養戰,淮東主要是通過對新占領區域進行充分的動員跟組織工作,來獲得兵員與物資上的補充。
當浙閩軍放棄外圍城寨、收縮固守重點城池,同時放棄的鄉村地區,在人口、物資的總量上,常常是城池的十倍、幾十倍。
隻是鄉村地區廣闊而分散,地方宗族勢力又相對頑固,以溫和的方式從戰地獲取資源,絕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這需要兩個前提:一是浙閩軍對浙南地方的統治基礎薄弱,地方絕大多數人對浙閩軍打心裏抵製;二是淮東能派遣足夠多、經驗豐富的人手深入到鄉村地方進行廣泛動員。
除了靖海第二水營、崇城步營及新浙南軍等兵力上以及數以十萬石計的米糧、刀矛槍甲箭矢、布馬鹽鐵傷藥等物資上的準備外,還在正式開辟浙南戰場之前,林縛從淮東抽調大批吏員及近百名浙南籍軍官,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專門培訓,作為動員浙南地方資源參與浙南戰事的基礎力量。
從陳漬率部從樂清灣北岸登陸算起,浙南戰事啟動才十日的時間,淮東已經在樂清灣沿岸地區相繼設立雁湖、溫嶠、蘆浦、寧溪四巡檢司。
為了能夠從浙南地方盡可能多的獲得戰爭資源,淮東除了調派大批的人手外,也注重從地方吸收寒門子弟,並盡可能爭取地方鄉紳勢力的支持。
林縛留在浙南,說是督戰,但更多的時間都用在接見地方上形形色色的人物。
還是當年溫嶺改土城築磚城時,胡人傑捐了四千石米,地方向朝廷請功賞了一個儒林郎的散官。不過奢家占領浙南之後,胡人傑恨不得將這樁事忘掉,之前的那領湖青色官袍也給他偷偷放一把火燒了,以免惹禍。
這次胡人傑花了上百兩銀子,從溫嶠祖上做官的一戶人家手裏買了一件九品官袍,穿來樂清參見林縛。遠遠看見從衙門的朱紅大門裏走出一行人,為首的青年身穿玉帶紫袍,站在台階前作揖而禮。
林縛受封淮東侯、以兵部右侍郎銜領浙東、淮東製置使,權柄之重,已經是當世屈指可數的幾人。
林縛暫且不說,其身後的胡致庸、高宗庭等人,也非胡人傑等地方鄉紳能隨便見到的淮東要員。
看到位高權重的林縛率淮東官員走到衙門大門口來迎接,進樂清城時心裏還有警惕跟擔憂的胡人傑,就激動得心跳如打鼓,迷迷糊糊竟是沒有聽清楚林縛在說什麼。
“胡公……”胡人傑心砰砰亂跳的好一陣子,才察覺到站他身邊的唐希泰在扯他的衣袖,這時候回過神,聽到林縛欠著身子正征詢的看著自己,似乎在問他話……
“這位可是溫嶠義紳胡公?”林縛揖著身子,含笑又多問了一句。
胡人傑這才慌亂的回道:“小老兒正是溫嶠的胡人傑,不敢受禮,該是小老兒拜見大人才是!”也忘了他有儒林郎的功名在身,要跪下來磕頭回禮。
“胡公折殺本官了,”林縛將抱住胡人傑的臂膀,說道,“聽希泰說,溫嶠鄉紳踴躍捐贈軍資,胡公不甘人後,先後捐糧百石、銀五十斤、牛羊三十頭,該受本官此禮……”又與胡人傑一起過來的地方鄉紳見禮,請他們進衙門裏坐下說話。
胡人傑這時候心思才稍定,心裏暗暗琢磨:奢家占領浙南時,他胡家也捐了這麼多錢物買平安,不要說見浙南都督奢飛虎了,便是奢家派到溫嶺的知縣賈雄,架子都大到快搭到天上去,從不把他們這些小鄉紳放在眼裏。
換作往時,便是要見郡司哪位長官,不要說求人家辦事了,哪怕是把門砸開,沒有一千兩紋銀也出不了手。
當世最講究一個麵子,這麼想著,胡人傑便覺得之前所捐的錢物十分值得。
走到偏廳裏團團圍著林縛坐下,胡人傑聽著林縛坐在堂上絮絮叨叨的說話,雖是些閑言碎語,卻覺得無一句不是、無一句聽了不舒心,差點衝動再認捐一千石糧食。
林縛耐心陪同溫嶠鄉紳用過晚餐之後,才回館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