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縣十一萬戶,約有七八成都是無地的窮苦佃農。
這次對新浙南軍將卒進行撫恤及軍功獎田,直接涉及到的浙南籍寒門子弟就有六千餘戶,授田總數約九萬餘畝水旱田。
六千餘戶寒門子弟,約有半數是原浙南抵抗軍的將卒,有相當一部分是新浙南軍組建之後從地方招募加入的鄉勇,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天水、梧埏、樟都三寨投降的鄉兵。他們有個特點,對奢家、對浙閩軍沒有太多的認同感,之前對淮東軍司的認同感雖有,但也談不上多深刻。
傷亡撫恤及軍功授田,在這時候意義就額外的重要。
以這六千餘戶以及其他受惠於減租免稅役新政的貧苦佃戶,淮東軍司在浙南的統治基礎將能直接夯實了,同時還能使其他浙南籍寒門子弟受到鼓舞,自然也會爭先效力淮東軍及淮東軍司。
唯一做到這一步,淮東才有進一步在浙南跟奢家進行長期拉鋸、進行消耗戰的基礎。
林縛閑來無事,將他借鑒後世土地革命的經驗,加上自己這些年來的心得,與高宗庭說了一番。
“授田下去,占了浙南之後,公田收入就少了一大截!”高宗庭感慨道。
淮東當前公田收入占相當大的比重,淮東軍的軍資支度增漲很快,要想財政上不吃緊,淮東各方麵的收入都應該快速增漲。
高宗庭及淮東諸人,都希望公田數量及隨之而來的租賦收入,能隨著淮東軍的擴張步伐而持續增漲,不應該停滯不前。
“以往從新擴張區域增加收入來源,主要依賴於稅賦以及公田的收租,”林縛說道,“我們的思路要轉變一下,要以恢複地方生產為主——發行淮東銅元,無疑我們是能獲得豐厚收入的。同時,我們輸入大量的鐵、鹽等物資,保證淮東銅元有回流的通道,以保證幣值穩定,但同時鐵鹽得以大規模的輸入,我們也能分享這部分收益。即使不考慮長期,短時間所得,也不會比傳統的方式少多少……”
淮東采用創新工藝所鑄製的銅元文飾精美,易給民眾接受,又難以仿造,但成本比傳統鑄製錢還要低廉。
最為關鍵的,淮東銅元幣值是傳統銅製錢的十倍甚至數十倍,淮東鑄製銅元的收益自然是極高。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要防止盲目追求鑄幣收益而濫造、瘋造,致使物價不受控製的瘋狂通漲。
主動輸入鹽、鐵等物資,一方麵是保證淮東銅元幣值穩定,另一方麵,大宗物資輸入貿易,會同時給淮東帶來大量的收益。
聽林縛說到這個,高宗庭笑道:“說到鹽鐵,張晏派來的特使已經到樂清了,你總不能一直避而不見!”
當世進行鹽鐵專營,特別是兩淮鹽稅,目前是江寧最重要的一個收入來源,是江寧絕不肯向地方放手一項財權。
浙南戰事進行如火如塗,頻頻收複失地,張晏就迫不及待的想將觸手伸過來。
林縛笑了笑,說道:“讓胡致庸將人趕回去——就說淮東軍在浙南的軍費支用,每個月要二十萬兩銀。什麼時候江寧將這個缺口給淮東補上,再派人來談鹽鐵稅的事情……”
“鹽是大利啊,”高宗庭感慨說道,“皇上在江寧登基之後,有心收拾破碎山河,整頓防線之外,第一個上心的就是籌銀子。新帝登基,不能從加征事上動刀子,一時又不跟地方爭財權,倒是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張晏身上了……”
“一方麵是鹽商大肆的將私鹽摻和在官鹽裏的出售,”林縛說道,“但即便朝廷能大力打擊私鹽,鹽價也會大幅抬高,迫使民眾以淡食為主,鹽稅收入也很難有全麵的改觀……”
“直接將張晏派來的人趕走,未必是樁好事,”高宗庭思忖片刻,說道,“就怕其他藩帥依樣學淮東,淮東擔了惡名,反而受利不多……”
“依宗庭所見,當以何為計?”林縛問道。
“浙南鹽事,淮東還是在於拿住‘軍屬’這個問題不放!”高宗庭獻策道,“建議大人讓胡大人跟張晏所派人談判,將軍屬食鹽之事,劃歸到淮東軍司專供範圍之內;除此之外的浙南鹽事,還歸鹽鐵使司……”
“……”林縛思考高宗庭的建議。
高宗庭繼續說道:“鹽價高昂,食鹽對貧苦民眾是一樁沉重的負擔,故而貧寒之家尋常時日多以淡食為主。淮東向軍屬供鹽,即使在當前鹽價基礎上再降一半,每供一斤鹽仍有四十錢的收益,在彌補軍資缺口的同時,最重要的是鞏固軍戶在地方上的優勢地位,使他們更忠於淮東的同時,也能進一步吸引浙南貧寒子弟參加淮東軍……”
“這個可行……”林縛點點頭。治軍與治理地方,是一個拉攏人心的複雜學問,往簡單裏的說,無非是施以恩惠、使之受益。
但不分彼此的一視同仁,未必最好。
在浙南普通民眾被迫食用高價官鹽時,軍屬能夠得到廉價鹽供應——兩相對比,才能讓軍屬更真切的感受到淮東給他們帶來的利益跟好處。
高宗庭又說道:“向軍屬供鹽,以淮東軍將卒標淮進行,甚至可以將這個標淮再提高一些——這些都可以跟鹽鐵使司的官員談,想必江寧對此也無話可說。”
林縛抬頭看了高宗庭一眼。
高宗庭此策甚毒,但毒是對江寧鹽政的毒,對淮東卻是百利而無一害。
淮東將卒補給標準是一年六斤鹽,但地方上貧寒民眾哪裏吃得起這麼多鹽?平時多以淡食為主,隻要在農忙時節,才多食鹽,一戶人家老少加起一起,一年都未必吃得起六斤鹽。
淮東若以一人一年六斤鹽甚至更高的標準向軍屬供鹽,實際上將會有大量的私鹽通過這個方式半公開的流向地方。淮東從中獲益是一回事,更重要的這種做法將公開的推毀江寧鹽政在地方上的基礎。
要是江寧沒有人認識到這裏麵的陷阱,短時間裏,是淮東將浙南新占之地的鹽事交還給江寧,但長期來看,當這種方式在淮東所控製區域內普遍推廣,江寧能從淮東獲得的鹽稅收入將大幅下降——而且這一切都是在江寧正式同意的基礎上進行,江寧想反悔也不成。
其他藩帥想學淮東也不成,畢竟當前也隻有淮東能控製鹽場,甚至從海東地區收購大量的私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