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永昌侯府及藩家能得今日之報,也是罪有應得——元歸政或許能去投奔梁氏,但此時燕胡大軍在東線狼奔豕突,梁氏也自身難保。
林縛輕笑道:“謝朝忠聖眷正隆,沒想到還有心經營酒樓,藩公操勞一生,歇下來也好。”
元歸政窺著林縛的臉色,他也曉得永昌侯爺既然與淮東有幾分交情,也由於擁立之事徹底葬送,更何況林縛與藩鼎父子夙怨也深,沒指望林縛會同情他們藩樓給謝朝忠豪取強奪;他想看到的,是林縛對謝朝忠的態度:林縛與淮東軍還想更進一步,謝朝忠與禦營軍注定就是個障礙——很可惜,在林縛眼裏,元歸政看不到他對謝朝忠的警惕。
元歸政想想又釋然,謝朝忠不過是個暴發戶,因為得新帝寵信,才得以執掌禦營軍而成為當朝權貴,哪裏及得上林縛與淮東軍一刀一槍的拚殺出去、又經營淮東數年來得根基深厚?
元歸政心裏也是感慨萬千,想當年林縛在江寧不過是個爭強鬥狠的小角色,自己何曾看他上眼?而如今事過境遷,輪到自己在他麵前低聲下氣的說話——讓人感慨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些。
閑言碎語扯了許久,誰也不往正題上扯。
元歸政、元錦生起身告辭之際,林縛才假裝募然想起似的問道:“我多日來在浙東領兵打仗,已有好些日子未向太後請安;侯爺剛從太後那裏過來,太後的病情可曾好些?”
元歸政心裏一笑:林縛將太後及海陵王監押在崇州居住,就未曾再露出麵,跟他出不出浙東領兵打仗有什麼關係?
元歸政說道:“精神隻是稍好些,但吹風就頭疼,請禦醫再開兩副藥許是能見好轉……”
林縛袖手身後,沉吟道:“崇州也有好醫師,我明日去給太後請安,讓崇州的醫師也替太後診治一二,就怕不合規矩……”
“林侯爺心念著太後的病情,有什麼合不合規矩的……”元歸政說道,說定林縛明日去給太後請安之事,他與其子元錦生就告辭離去。
林縛返回內院,趕著宋佳從北麓回來。
“聽說永昌侯剛過來?”宋佳問道。
“打了半天啞謎,無趣得很……”林縛說道。
宋佳推測道:“梁氏沒有膽量跟燕胡去拚死一戰,不放棄平原、濟南,擔心全軍歿於黃河兩岸,但一旦放棄平原、濟南,又成了喪家之犬——臨淄失陷後,梁家的情勢更是窘迫。元歸政恰好在崇州,梁太後或許是驅使他來試探這邊的態度?”
梁家要是放棄濟南往南撤,就挨著兩淮——梁家失去濟南、平原,已難獨立,非要得到江寧或淮東的支援,才能在魯西南站穩腳——以往梁家還不那麼急切,臨淄失陷,濟南、平原的側翼都暴露在燕胡兵馬的攻擊範圍之內,當前的形勢對梁家來說,也是生死存亡。
“淮東該如何應對?”林縛喃喃自問。
“不管怎麼說,淮東都應該堅定的要求梁家派兵去援陽信,不然夫人心裏不會好受。”宋佳輕聲說道。
不管希望多渺茫,梁家都是解陽信之圍的最後依仗。要是淮東支持梁家南撤,無疑是徹底的放棄陽信,這在情感上很難讓顧君薰接受。
林縛蹙著眉頭,宋佳又說道:“梁家父子麵對胡虜連一戰都不敢打,便是任他們撤到魯西南,又豈能依仗他們嗎?那老妖婆,要想還朝去江寧,由著她去也好……”
“也對,”林縛聽宋佳這麼說,心裏的遲疑便少了一些,牽過她的手,拉到身前,笑道,“你真是我的女良謀……”
“我當真隻有這點作用?”宋佳嫣然而問,轉念又想這話有歧義,臉微紅,推著林縛的身子說道,“四位夫人可以都巴望著你過去,我過去傳話,她們可要將我吃下去似的……”
“胡說八道,怎麼是四位夫人?”林縛笑罵道。
“我可還沒有將茶樓那位跟六夫人算進去呢,”宋佳取笑他道,幫他撐開雨傘,推著他往外走,又說道,“你快過去……我也好久未見明月了。當年我跟奢飛虎說要將明月許給你,給哧之一笑,後聽他開玩笑說過要將明月許給秦子檀——秦子檀倒也能吸引女人的心思,明月嘴裏不說,多少存了個心思,誰能想到後來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秦子檀竟是懸梁而死……”說到這裏,宋佳便不再說什麼,喚陳花臉等侍衛進來,護衛林縛去北麓精舍與顧君薰她們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