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備戰(一)(1 / 3)

秋意漸深,林縛九月中旬離開弋江,經采石歸江寧,在采石停留了數日。

采石磯本為當塗縣臨江翠螺山西麓突兀於江中的一處懸壁,當江之險,與燕子磯、城陵磯並稱。

立朝之前,高祖就在翠螺山置水寨練軍,立朝之後采石軍寨為江寧水軍在西線最重要的駐地,故而采石名揚天下而翠螺之名不顯。

四月初,林縛將當塗縣更名為采石(今馬鞍石),用羅藝成為知縣,並入新置的弋江府。

翠螺山臨江而立,三麵為牛渚河環抱,高僅四十餘丈,突兀江畔,格外的險峻。山西北臨江地帶下陷,形成大窪,軍寨圍湖山而成,得天獨厚,是為江寧西線的軍事重地。

林縛將采石劃出來並入弋江府,委以親信心腹治之,除了其在軍事地位突出外,還主要因為采石城東南、原隸於江寧工部的濮塘鐵作是有越以來規模最大的煉鐵地。

采石鐵礦采掘、冶煉的曆史,從前朝算起,已有三四百年之久。到越朝中期,就成為江寧工部諸司諸坊的主要鐵料產地。

浙閩軍進犯江寧,永興帝與朝中眾臣慌然無度,使得采石的濮塘鐵作受到毀滅性的打擊。焚毀屋舍、摧毀煉爐、引水灌淹礦洞,還有數以千計的礦戶、匠戶給裹脅去了江州。

雖說濮塘鐵作基本上給徹底摧毀,但林縛看中的是這裏的鐵礦資源。此外,采石南麵的溧水以及北岸的江浦都有煤山,實際采石比崇州更適宜發展成鋼鐵冶煉中心。

江寧戰事,原工部所屬的官營工坊都遭受毀滅性的打擊,想恢複也沒有資源,大量的匠戶要麼給擄走,要麼散於民間,生計唯艱,故而林縛後期要求江寧附近的官營工坊都由樞密院所屬的軍械監、冶金監、造船監、匠工司諸監司接管時,沒有遇到什麼阻力。

將采石置入弋江、羅藝成出任知縣、整頓民生才是第一步。

五月上旬,匠戶出身的治金監主事官孫打爐率千餘匠戶,建設濮塘鐵場及睦山鐵礦、芙蕖山煤礦。林縛入夏之前就專門撥出三十萬兩銀給孫打爐以作鐵場、礦場建設的前期用度。

為方便睦山、芙蕖山的煤鐵運入濮塘,甚至林縛甚至計劃叫羅藝成在秋後組織民夫挖掘河渠,將睦山、芙蕖山的礦場跟牛渚河銜接起來。

平江綢、丹陽棉、維揚鹽、濮塘鐵等行銷天下,形成早期的商品經濟雛形,跟揚子江中下遊地區便捷、成本低廉的水運條件有直接的關係。

濮塘鐵場的初期要達到一千萬斤鐵料的生產能力,每年要運入的煤鐵則多達四五千萬斤,用騾馬車裝運,耗費之巨、運輸成本之高難以想象。

寧西地區處於平原與山嶺之交,河網相對密集。隻需要挖掘十數裏的河渠,就能將礦場跟原先的河網連上,運輸成本能大幅下降。

其實在此之前,林縛曾命令在金山縣在黃泥山煤場與龍藏浦支係流陽河之間征募民夫,開挖一條僅長六裏的運渠,使得金山煤能夠直接運入江寧城裏,江寧煤價頓時下降了四分之一。

治政水平的高下,有時候僅僅就隔著薄薄的一層紙。

隻是叫宋浮等人有所疑慮的,是淮東在崇州跟山陽兩地的鐵料生產規模加起來,就已經超過一千兩百萬斤,當下有沒有必要在濮塘再造一座千萬斤級別的鐵場?

三十萬兩銀才是前期投入,明年還要再度投入六十萬兩銀,才能叫濮塘的鐵料生產形成規模。

巡視過濮塘鐵場,看過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麵,已經日落西山之時。

林縛明天要從濮塘直接返回江寧去,就沒有回采石城過夜,叫騎營在鐵場還空置未用的堆礦場上結營,宴請鐵場官員、匠師。

酒席散過,夜色已深,但秋後即將要將上饒用兵,林縛在營帳裏也難以安眠,掌著燈閱看各地傳來的文函,高宗庭、宋浮二人還在陪同左右。

宋浮還在看濮塘鐵場的資料,想起一樁事來,問林縛:“孫尚望遞函過來,有意再擴大竹溪鐵場的規模,使明年鐵料產量增至三百萬斤,將耗銀四十萬兩……”

“隻要他能籌到銀子,”林縛隨口應道,從文牘裏抬起來,看到宋浮眼睛裏有疑惑之色,笑問道,“宋公覺得鐵料生產過了?”

“慶裕年,天下尚且平靖,燕京、江寧兩工部及內府鐵官府所隸的諸官營鐵作,年冶鐵料才勉強有一千兩百萬斤;如今淮東一地產鐵就超過此數。想江寧諸地坊受戰事摧毀,但在淮東對江南的商禁打開之後,江南的鐵價相比較戰前就滑落了一大截。待濮塘、夷州竹溪以及山陽的鐵場相繼產鐵,鐵價怕是會再度滑落啊!”

宋浮是擔心供過於求,如今投入如此之巨,他日無法從中牟利,反而會受維持之困。

林縛笑了笑,說道:“鐵價便是滑落到當前的三成,崇州產鐵也有利可圖;濮塘這邊能就近取礦,冶鐵成本應能比崇州還能再低一些……”

受戰事影響,江南地區的鐵價這些年一直持續上漲,在江寧戰事之前,毛鐵料都超過銅價。淮東控製江寧之後,淮東打開對江南地區的商禁,又何嚐不是江南地區打開商禁,放崇州鐵料傾銷進去?

早年江南諸府的鐵料,主要由濮塘、溧水等地供應,濮塘鐵的名氣,實際不在平江綢之下。後期由於江南地區兵馬擴張速度過大,幾乎在短短五六年間,兵力就增加到五六倍,濮塘等官營工坊產鐵主要用於兵甲的製造,才使得江南諸府的鐵料一下子緊張起來。

浙閩軍將江寧及周邊府縣的工坊悉數摧毀,實際就是將江南這一塊的市場都白白的讓給淮東。崇州及山陽兩地的鐵場今年向平江、丹陽、杭州、湖州等地傾銷的鐵料累計達四百萬斤,浮盈高達八十萬兩銀——這個數字是別人在戰前所無法想象的。

以傳統的思想,林縛應該將鐵料的生產、銷售徹底控製起來。鹽鐵官營本是傳統,隻要控製產量規模,將鐵價維持在一定的高位上,這樣一來,淮東從鐵事上牟得的銀子,甚至將能超過兩淮鹽事,養兵之資也就不用發愁了。

宋浮實際擔心淮東的產鐵量繼續大踏步的增加,一旦超過需求,鐵價就會劇烈下滑,滑落到冶煉成本之下,鐵場不但無益,反而會成為淮東的負擔。

林縛倒不擔心這個,關鍵還在於如何進一步的降低采掘及治煉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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