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風從西北刮來,逆風兼之逆流,水又枯瘦,戰船行之漢水水麵上的速度之慢可想而知。從漢津到石城,陸路有三百裏,水路則曲折有五百餘裏;胡文穆、胡學長父子則是在二十八日午前從江夏渡江後,一路乘車北上趕往石城去見林縛。
淮東水營的戰船也不是在等江礙完全清理幹淨之後才進入漢水,至少在胡文穆、胡學長父子趕到石城時,石城外的漢水之上就停著上百艘淮東戰船。
漢水西岸,葉濟羅榮的西線主力也已經完全撤到襄陽、南漳、鍾宜一線,其殿後兵馬普蠍石所部近八千騎也放棄荊州、長林、夷陵等南線城池,退到荊門以北一線……
雖說具備從石城渡漢水進入西岸的條件,但要保持漢水的通暢,使淮東水營戰船能直入襄陽,故而不能在石城架設浮橋。
在駛入石城之前,車過南湖坡,極目能將上下遊二三十裏長的漢水以及對岸的彭灣嶺盡收眼底:先期進入石城的淮東軍,已經分兵進占對岸的彭灣嶺建立渡河營壘,此時正用戰船運送更多的戰卒、物資過去……
“從石城渡河追擊不行啊!”胡學長輕勒韁繩,靠近父親所乘的馬車,望著漢水之上的情形,說道。
胡文穆點點頭。
他父子本有意據荊湖自立,對荊襄地形自然是十分的熟悉。
葉濟羅榮主力已經撤到襄陽一線,而其北逃,是從襄陽以西到穀城渡漢水經丹江北上。
襄陽東南鹿門山,漢山折繞,地勢險峻;西南為三國蜀相舊居隆中山地,再往南為荊山北麓,皆是襄陽外圍的天然屏蔽。故而淮東軍從石城渡河進入漢水西岸,想要追擊襄陽以西的敵軍很難。
當然,淮東水營戰船能溯漢水北上,進入到襄陽以西的漢水江段,直接切斷燕胡兵馬北逃的通道,那是最直截了當的辦法。不過漢水枯瘦,淮東水營主力要前進到襄陽一線的漢水江段,還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再一個,燕胡在襄陽附近仍有不容小窺的水軍戰力占據上遊的優勢。
追殲敵軍,仍然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
胡文穆又輕歎一口氣,說道:“對淮東來說,即使這次沒有辦法全殲葉濟羅榮所部,但收複荊襄及南陽,已成定局;而在戰後濠壽等地也應該劃出淮西——形勢如此,待以時日,北伐可期啊!”
胡文穆能據荊湖數年之久,眼力自非常識能比,荊襄會戰已近尾聲,能不能消滅更多的燕胡兵馬,都無礙大局了。
“父親說董原不會狗急跳牆?”胡學長問道。
“不會了,狗急跳牆不過是自投羅網,董原連這點都看不透,就更不是樞密使的對手……”胡文穆說道。
“樞密使使嶽相北上,孩兒有些不解,”胡學長問道,“樞密使與嶽相鬥了這麼年,好不容易有將他徹底消弱的機會,怎麼能叫他北上,有重新掌握兵權的機會?”
嶽冷秋北調出監淮西、河南諸軍的消息,胡文穆、胡學長渡江到漢津就知道了,叫胡學長不解的是林縛怎麼還給嶽冷秋重新坐大的機會!
嶽冷秋所掌握的池州軍在樅陽大潰之後,實力就受到極大的消弱,但叫嶽冷秋率池州軍北上,並有重新掌握長淮軍的機會,嶽冷秋所掌握的兵權,就將迅速恢複到鼎盛之時。
“一切都在人心啊,”胡文穆說道,“嶽冷秋與樞密使鬥了這些年,起起伏伏,即使還有野心,也應該更知道底線在哪裏,就比董原更可靠、比董原更安全,而不是跟著董原兵走險鋒。再一個,派誰北上,能立刻將陶春從淮西軍裏分化出去?淮西畢竟沒有大錯,樞密使這次也隻能將其逐到淮水以北,供其糧秣以牽製燕胡在河南的兵馬,但怎麼能不防董原以表麵戰事掩飾暗中媾和之事?嶽冷秋率池州軍北上,又能立時將陶春從董原麾下拉攏過來,在淮水北岸就有與董原分庭抗禮的實力,董原即使有心與燕胡暗中媾和,又焉能瞞過嶽冷秋的眼睛?燕胡即使不防董原,又豈能不防嶽冷秋?因此必然會在河南給牽製大股兵馬,以將分擔淮東在其他戰線上的壓力……”
“孩兒倒是不如父親大人看得透。”胡學長細思片刻,覺得父親說得有理,用嶽冷秋對淮東來說,利大於弊。
“放得下才看得透啊!”胡文穆輕輕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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