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常與佟爾丹從觀音尖突圍逃到石龍嶺西南麓的曹衝寨,與從穀城率兵來援的葉濟羅榮彙合時,身邊僅有四五百殘騎,驚魂未定。
“胡宗國人呢!”葉濟羅榮強按住心間將不可遏的怒火,臉色鐵青的盯著田常、佟爾丹,問胡宗國人在哪裏。
田常、佟爾丹麵麵相覷,相顧無言。
從觀音尖往西南突圍時,胡宗國所乘馬車落坑顛覆,胡宗國其人給倒扣在馬車之上;胡宗國身邊又沒有幾個親衛,其時田常、佟爾丹離胡宗國都遠,來不及援救,沒等胡宗國從馬車裏掙紮出來,淮東軍已經從後麵追了上來,田常、佟爾丹隻能丟下胡宗國不顧,往西南突圍。
眼下緊要的倒不是胡宗國的生死,而是觀音尖一戰給打得如此淒涼,從觀音尖往南一直到荊山北坡都叫淮東軍奪去,要是不能重新奪回觀音尖,穀城與襄陽的通道便給切斷。
足足五千兵馬叫搶渡南岸不到兩千的淮東軍打得大潰,隻數百殘騎逃回曹衝寨,還叫烏雅和藺、胡宗國這樣的將臣喪命於戰場之上,要不是穀城以西的兵馬大半都是田常部下,葉濟羅榮恨不能將田常拖到陣前砍了腦袋以振軍威……
葉濟羅榮鐵青著臉,強遏住心裏怒氣,登上石龍嶺南麓的橫峰,從曹衝寨往東,都是潰兵,叫淮東軍在後麵殺得屁滾尿流。
由於從曹衝寨往東的山穀夾於荊山北麓與石龍嶺之間,相當狹窄,此時叫潰兵填滿,叫葉濟羅榮親率到曹衝寨的援兵,沒有辦法越過南河去阻截淮東軍,隻能先在曹衝寨收拾潰兵,穩住陣腳再往西打。
淮東軍也沒有冒進的衝殺到南河東岸來,而是在峽穀東口就停住追擊,往回收縮,不過觀音尖附近尤有大量的潰兵沒能殺滅。
龍爪岩與山門岩之間所架設的懸索橋,眼下還隻是單向往南岸輸送人馬與甲械及其他補給物資,根本騰不出空來將戰俘送往北岸去;而南岸即可麵臨敵軍瘋狂的反撲,人馬守陣還尤為緊缺,不可能為看守戰俘耗費人力,陳漬暗地裏要求將卒殺潰不收降。
敵將烏雅和藺率部下馬而戰,但將戰馬都集中在山門岩南側的一處山坳裏,沒有來得及撤出去,叫梁壽帶人繳獲,當即挑了兩百餘會騎兵的戰卒,縱馬在觀音尖以南砍殺潰兵。
陳潰站在觀音尖山巔的巨岩上,與梁壽說道:“叫這些龜兒子悠著,給老子立即縮回到觀音尖南麵來。田常在西邊,有可能出工不出力,但東邊的周繁,是甕中老鱉,怕不會輕易認命,會狠狠的掙紮一下,接下來沒那麼輕鬆……”
“……敵兵沒那麼快能反應過來。”看著坡穀都是潰兵,這時候就收縮兵力,梁壽有些不甘心。
“這些潰兵沒有一整天清理不幹淨,莫要囉嗦,”陳漬瞪了梁壽一眼,“留那兩百人在山後練練馬術,外圍的人馬都給我撤回來,到南麵結陣,該挖的壕溝給老子挖起來,該豎的柵牆給老子豎起來,守不住觀音尖,不把襄陽往穀城的口子紮緊了,把眼前這兩三千潰兵都殺個幹淨,都抵不個屁用!”
雪粒撲麵飄落,隻是山下給潰兵、追兵踐踏,沒能積下雪來,隻有山間的樹梢開始積白;羅文虎也站上觀音尖,眺望左右。
敵兵潰後,四處逃散,就算外圍沒有敵兵逼近,一時半會也沒法清剿幹淨。眼下比起殺潰,更重要的是要將周繁、佟瑞麟、普碣石等部逾六萬敵軍都封鎖在石龍嶺以東無法西逃——這也是渡河進行鎖喉作戰最主要的目的。
廟灘嶺與石龍嶺都是荊山北麓的餘脈,與荊山北坡分別形成兩段峽穀,是襄陽往穀城的必經之地,寬處不過三四裏,險窄處僅二三百步,但到兩山之間形成一個臨水的半盆地地形的豁口。
這個豁口就是仍滯留在襄陽逾六萬敵兵西逃的咽喉,陳漬率部渡到南岸,就是要改變掐住這個咽喉,叫在石龍嶺以東的襄陽敵兵無法西逃。
觀音尖就位於這個豁口的正中央,站在觀音尖往南眺望,能一覽無途的看到荊山北坡的崇山峻嶺,就在六七裏外,而襄穀驛道離觀音尖都不足五裏;有一條無名小溪從荊山北坡掛下來,從觀音尖西側流淌過來,流入漢水。
在陳漬的命令下,外圍的軍卒開始往觀音尖南麵的開闊地收縮,而源源不斷走棧橋過來的淮東軍甲卒,也從觀音尖東側繞過,進入淺溪東岸的陣地。
雖說鐵絲繩懸索也能夠一次承受兩三千斤的重物,但通過懸索將精鐵所鑄的盾車、床弩、蠍子弩等戰械運到南岸來,總是有很多不便。此時棧橋鋪成,而敵水軍戰船還沒能過來擾襲,床弩、蠍子弩、盾車以及窄廂輜車則能直接源源不斷的走棧橋到南岸來,加強觀音尖以南的守禦陣地……
天色將昏之時,敵襄陽、水軍的戰船終於從下遊趕來,但淮東軍總計有四千戰卒已經走懸索橋渡到南岸。
雖於棧橋會麵臨來自敵軍戰船之上的直接攻擊,人馬渡河被迫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