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雄及其部將領倒是一直沒有給回應,淮東軍在外圍也是不焦急,從容不迫的做攻城的準備,將壕塹、前壘逐步的推進到襄陽城下,將更多的重型拋石弩架在壕塹之後、架在能直接轟砸襄陽城牆的範圍之內……
從十一月初起,襄陽的敵軍就開始斷糧,早說能宰殺騾馬充饑,但葉濟羅榮率西岸兵馬撤退時,到觀音尖一役襄穀通道給斷時,留在襄陽城裏的騾馬僅兩千餘頭,給逾七萬人分食,也隻能支撐半個月,到十一月下旬就徹底斷糧。
當然,普碣石及佟瑞麟等虜將所部手裏還有近萬匹戰馬,但胡虜將卒便是寧可自己餓死,也不肯食戰馬,怎可能有將戰馬交給新附漢軍食用?非但不將戰馬交出來分食,反而還要將城裏此時異常珍貴的樹皮草料拿去喂養戰馬,以便突圍時戰馬還有腳力,就越發的引發新附漢軍與虜兵之間的對立跟矛盾。
鬧到最後,普碣石、佟瑞麟等虜將才勉強同意將病死的戰馬交出來供新附漢軍分食充饑——相比較饑餓,對困守敵兵威脅最大的還是連日期來隨大雪而臨的酷寒天氣。
葉濟羅榮率西線兵馬進伐關中時是春夏之交,克關中進兵南陽是夏秋之交,幾乎所有的兵卒都沒有準備寒衣——為速取荊襄,西線兵馬幾乎未曾休整就馬不停蹄的越漢水南下,也沒有時間準備寒衣及禦寒的被褥。
為了減輕後勤的壓力,燕胡甚至從屠戮的南陽軍民身上扒下衣裳發給軍卒充當秋衣,但單薄的衣裳也許能勉強抵擋秋寒,但擋不住滴水成凍、有如刮骨剮肉一般的酷寒,特別是大雪封城的幾天時間裏,幾乎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人冰斃在營舍裏。
今年也是一個寒冬,除了水流湍險的漢水、淮水沒有冰封之外,稍北一些淯水、北汝河都凍了一個結實。襄陽城西南兩側一直到東城外灘與漢水相通的護城河,也是由於上遊引虎頭山島漢水的源頭叫淮東軍沉船封堵之後,由於水流不再湍急流動,進入十一月下旬之後也凍了一個結實,省了淮東軍填護城河的工夫。
河南之地更是進入冰天雪地的季節,淮西軍也止步於汝州。不管董原真心或假心,在這個季節都沒有辦法真向北進軍。
而在黃河冰封之後,在開闊的黃淮平原,燕胡的騎兵則能發揮出最大的優勢來,林縛也明確傳樞密院令,使董原、嶽冷秋在汝州、渦陽一線休整兵馬,整頓防務,由壽州、濠州、東陽等府,負責淮西、河南諸軍的補給。
從二十五日過後,襄樊地區雪雖停但風未息,融雪天氣更叫襄陽城裏天寒地凍,周同也早在二十四日午後就下令部署到位的八十餘架重型拋石弩從西、南兩側日夜不停的轟砸襄陽城牆,以求在三十日最後期限到來之前,為淮東軍將卒強攻進襄陽城內打開缺口。
往前追溯到漢末劉表領荊州牧之時修築襄陽,襄陽曆朝都是漢水雄關,三麵夾水、一麵臨山。襄陽城有六門,城牆最矮為北側臨水、東側臨灘不易受敵直攻之處,但也要超過兩丈高;而西南及南麵臨高處的城牆都要超過三丈,最高甚至達到四丈,夯土為必砌覆磚石,可謂堅固異常,易守難攻。
但在各種重型投石戰械麵前,過於高聳的城牆實際極大的增加了受彈麵積。
兩丈高的城牆,在四百步外的彈射準確度也許是十投一二中;而四丈高的城牆,彈射準確度就會倍增到十投三四中——而越是高聳的城牆,在重逾百斤的石彈轟砸下,則越是容易坍塌。
林縛在淮東新築城池時,對城牆的高度一般要求不超過兩丈;事實上到後期,林縛要求各地加強防務,但不再要求新築或增築城池,而是增加對險要地形及交通要塞處小型塞壘的建設要求。
江寧城在江寧戰事受創頗深,林縛也沒有修築計劃,他甚至考慮在江寧城牆上打開更多的缺口,以利運輸,而將江寧的防禦交給外圍的軍事防塞,規模要小得多、成本更低廉,而防禦性更強。
當所有的軍隊都失去野戰的勇氣,城池修築得再高再險都沒有作用;一支軍隊隻要有血戰的勇氣,哪怕是再小的地形優勢都會發揮到極致——除了拋石弩在攻城戰中的大規模應用,林縛更想將整個社會往初級工業文明推進。硝石與硫磺總不會一直稀缺,而在工業時代的戰爭利器麵前,將一座城市都包圍在內的城牆對防禦的加強作用實在有限得很。
在重型拋石弩上大量使用鐵鑄部件,在提高結構強度延長戰械的使用壽命跟持續發射的能力的同時,更沉重的基架使得投射、精度也得到相應的提高;為供應拋石弩有足夠的石彈,淮東軍起初就調撥四千民夫專進入摩旗山采石。
從二十四日到二十九日之間,參加攻城的重型拋石弩從最初的八十架增加到一百三十架,共向襄陽城投擲一萬餘枚石彈,襄陽西側、南側逾六裏長的城牆直接受彈數量就超過兩千枚,從二十六日襄陽西南角的城牆就整體垮塌,到二十九日襄陽城西側與南側總計長近七裏的城牆總共形成十一處缺口……
淮東軍並不急於從這些缺口強攻進去,更像隻是為了叫城裏的低級將卒及軍卒有機會出城;從開始轟砸襄陽的五日間,計有三千餘降附軍趁淮東軍在攻擊的空隙從城牆缺口走出來向淮東軍的陣地繳械投降。
對在摩旗山前壘指揮戰事的周同等將,亦或是在北岸樊城督戰的林縛來說,並不在意三十日期限之前出城投降的敵兵人數是多是少,更在意的是以此去估測守城敵兵的抵抗意誌……要是敵兵抵抗意誌還堅韌,真正派將卒擁上去奪城的時機還會繼續拖後——時間是徹底站在淮東軍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