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事,就是隔了那麼一層窗戶紙。也有很多事,還是不捅破那層窗戶紙為好。
便如楚宣和席蘭薇,捅破之前,是他時常悄悄見她,她有時心平氣和、有時則顯出厭煩。
捅破了這層窗紙,他細作的身份不在了、在宮裏養傷、可以光明正大地見她……
她反倒避得更厲害。
這也確是席蘭薇唯一能做的,她不止是有著天子宮嬪的身份而已,和霍祁也情投意合,旁人的好意,她除卻拒絕,沒有其他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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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傷得不清……不宜多思。”來為他送藥的宮女勸得悶悶的,抬眸看一看他,又道,“若不然……昭儀娘娘也難安心。”
楚宣稍有一怔,抬眼打量了來人須臾,問了一句:“你是妍昭儀身邊的人?”
“……”對方默了一默,俄而屈膝一福,笑意牽強,“奴婢還道大人日日進出翊祥宮,對宮人們早已熟悉了……”她語中一哽,短舒了口氣,又說,“那天在那破屋裏……是奴婢隨在昭儀娘娘身邊的……”
二人間全是安寂,連楚宣都覺出了簡小霜那明明白白的失落。
他完全不記得,或者說,完全沒有留意席蘭薇身邊跟著的是誰……可她,卻是拿他當救命恩人記著,記了好些日子,連他的每一句笑侃都記得分明,也滿心以為他也會對她有那麼點印象。
“大人快用藥吧……”簡小霜淡笑道,“若放涼了隻怕……不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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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的時日裏,簡小霜幾乎日日都來。沒有什麼不該說的話,他養他的傷,她煎她的藥,似乎一切正常。
直到他傷快好時,又耐不住性子四處“遊蕩”,在席蘭薇宮中聽了那些交談……簡直氣笑。
“你拿我當什麼人了?”他質問席蘭薇。下一刻,就換了簡小霜質問他:“大人拿我當什麼人了?”
那一天,雖然因著身份差異,三人都還維持著該有的禮數,卻仍是三人都感覺出……鬧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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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霍祁聽完始末之後懵了半天,隻能跟楚宣說這麼一句,“朕還以為……你和小霜是……兩廂情願,蘭薇也以為……”
隻是覺得簡小霜去他那裏太勤了,他從來沒有拒絕過,且小霜每次都高高興興的……
蘭薇說起親事的時候她也沒有拒絕……
結果竟隻是他們“以為”而已。
“蘭薇不會拿這種事算計。”霍祁又道。
所以,他以為席蘭薇支使小霜投懷送抱,也隻是他“以為”而已。
楚宣深吸了一口氣,靜了許久,心中還是一團糟。
這都什麼事兒……
原以為自己喜歡上席蘭薇這將門貴女就已是夠荒唐了,目下,一個大商賈的女兒、宮中女官,喜歡他這遊俠……?!
懵了半天,最終,在他攔下簡小霜之後,能跟她說的,也就是那句:“對不住……”
“算了吧。”簡小霜手裏的茶盞端得穩穩的,睇一睇他,輕鬆一笑,“反正你又不打算娶我,說什麼對得住對不住。”
“我……”他有些尷尬地想要再解釋點什麼,反被小霜一語截住:“我也不打算嫁你了,其他,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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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宣突然覺得,這樣的事上,自己敗給了小霜。
小霜可以在被他厭煩後,風輕雲淡地說一句“隨意吧”,他卻無法對席蘭薇說這樣的話。
就算簡小霜是裝的硬氣又如何,他連裝都裝不出來。
而相較於簡小霜,荷月這位長公主則是另一種“硬氣”,硬氣到他不止一次氣結,簡直想說:早知道不救她了……
“我搭上性命救你妹妹,你能不能管住她?”在聽聞荷月要拜自己的師叔暨山神醫為師時,楚宣壓著火跟皇帝“談判”,“差點讓我沒命的是你妹妹,後來救活我的可是我師叔。”
“那後來你自作主張去和張家拚命,救你的還是朕的嶽父呢。”皇帝支著額頭淡泊道,“算這賬你可不一定能算得清楚。”
“……那是為了蘭薇。”楚宣脫口而道,皇帝一頷首:“是,除了擾得她一度無法安心養胎之外,沒見別的用途。”
總之皇帝是不打算管這事,楚宣也知道,說到底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算荷月長公主要拜暨山神醫為師這事讓人氣得發懵,也到底是暨山神醫他自己點頭答應了。
是以當晚,楚宣能做的,就隻剩掀了宣室殿半邊房瓦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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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成了定局的事,到底是無法改變的。“貪戀”了席蘭薇這麼久,也到底耐不住她終歸還是嬪妃。冊禮昏禮,當她成為皇後的時候,這“定局”再一次毫無遮蓋地呈現在了他眼前。
那天,整個長陽城都很熱鬧,人聲鼎沸的,皆在為天子大婚而歡慶。
一向能說會道的荷月卻意外地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