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舒服?”電話那頭的男人省去了所有的寒暄,甚至沒有打招呼,一開口就這麼直截了當地把問題拋給了肖藝晞。
他聲線比較低厚,說起話來沉穩有力,卻又十分自然而悅耳。肖藝晞曾經很喜歡音樂,對“陶文卓”這個名字不熟,倒是一聽他的聲音便覺得耳熟。她一部分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聲線上來,原本就轉得慢的腦子更加不知所措,最後隻含含糊糊回了他一個音節:“嗯……”
“我還在S市出差,下星期才能回X市。”陶文卓沒有對她的回答表示不滿,僅僅是保持著剛才那樣聽不出情緒的聲調,三兩句話便給了她另一個選擇,“陳姨會在家裏,你要是實在急,就把阿卓送過去,讓陳姨先幫忙帶著。不要總是去打擾你哥,他們夫妻都是警察,帶自己的孩子都來不及。你父母那邊也是上了年紀的,需要休息。”
盡管不知道陳姨是誰,但聽他考慮得這麼全麵,肖藝晞一時都找不到詞兒來表達異議,於是再次憋了個音節給他,“嗯。”
陶文卓又問她:“去醫院看過了麼?”
“嗯,準備去了。”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肖銘。
電話那頭安靜下來。肖藝晞等了十幾秒也沒聽陶文卓再出聲,還以為是信號不好,正要問他聽不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就又聽他開了口,“我還要工作,先掛了。”
原來不是信號不好?那他剛才幹嘛不說話?
肖藝晞疑惑地應了一聲,另一頭的陶文卓就掛斷了電話。她總覺得他似乎是在生氣,但也不知道究竟是氣些什麼。
想不通的事便不要再去想,肖藝晞遵從著這個習慣,抬眼看向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肖銘,先問了個她最關心的問題:“陳姨是誰?”
“陶文卓請的保姆。他是律師,自己經常要出差,在你生了孩子以後怕你顧不過來,就請了陳姨到家裏當保姆。現在還沒有辭退,就讓陳姨在他出差的時候打掃、看房子。”肖銘如實介紹,笑容有些狡黠,“陶文卓讓你把阿卓送到他那裏去讓陳姨帶?”
點點頭,肖藝晞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我再考慮一下。”
她不想把肖子卓交給保姆。雖然肖藝晞自己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但畢竟已經是三歲的孩子了,帶起來應該沒有那麼困難。再說她能不能“恢複記憶”還是個未知數,總不能一直把孩子放在前夫家裏吧?讓保姆帶大,當然不如讓生母帶大。
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肖銘笑吟吟地挑起另一個話題:“感覺怎麼樣?跟前夫講話?”
把手機放回挎包裏,肖藝晞想了想,最終給出一個不痛不癢的答案,“還好吧。”
她不太清楚正常的離異夫妻是怎樣交流對話的,不過她覺得她剛才跟陶文卓講話的氣氛,既不像劍拔弩張,也不像藕斷絲連。沒準這是最好的狀態?
“你真對他沒印象?他還是你高中學長……”肖銘又試著讓她回想,但轉念一想,她記不起來也是正常的,“不過就你那記性,腦子沒出毛病也早該把高中同學忘光了。”
肖藝晞笑了笑。見她好歹是笑了,肖銘的表情也放鬆了些。
這是她今天頭一次笑,實在是因為這一天發生的事都太詭異了。所幸家人還在,也都沒有變,她心裏才踏實不少。
“為什麼我跟他會離婚?”她笑完便想起要問他。
“據我所知,堅持要離婚的是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沙發柔軟的靠墊上,肖銘打了個嗬欠,“也才離一年吧。主要是因為阿卓還小,陶文卓想讓你做全職家庭主婦帶孩子,不要開店了。你不同意,你倆就為了這事一直沒討論出個結果,關係比較微妙。當時你懷著孕,因為長時間心情不好流了產。再後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不清楚,隻知道你流產之後你們就離婚了。”
說到這裏,他搖搖頭,歎了口氣上下審視她一眼,“離得不聲不響的,要不是我看出來,你還不打算跟我們說。”
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肖藝晞抿嘴低頭,以表示自己的慚愧。肖銘笑著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接著調侃:“我當時還想,你膽子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人家陶文卓可是律師,你們離婚你也沒讓媽看看離婚協議有沒有什麼問題,就你這腦袋對上人家律師擬的離婚協議,不吃虧才怪。”他說,“還好陶文卓也沒想坑你,不然看你上哪兒後悔去。”
肖藝晞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反省。
事實上,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前夫會是個律師。因為她的母親喬茵就是個律師,這導致在肖藝晞的印象裏,所有律師都像喬茵那樣聰明又有點小狡猾,肖藝晞肯定招架不住。
而肖藝晞這輩子,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一個事實:自己很笨。
不是開玩笑那種“笨”,是真“笨”。一直以來她的大腦都發育得很慢,哪怕是在最沒有學習壓力的小學階段,她所有科目的成績都遊走在及格線邊緣。不論肖銘怎麼給她補課,她的學習成績都沒法提上來,甚至險些沒有考過小升初考試。競爭更強的初中和高中就更不用說了,她永遠是在成績最差的班級墊底。
更叫人絕望的是,這些都不是她學習不用功造成的。她比別人更用功,相信著笨鳥先飛的道理。但事實證明理想豐滿現實骨感,如果一隻鳥沒有翅膀,那它再怎麼先飛也飛不起來。
所以高中畢業以後,肖藝晞沒有再讀大學。她決定發揮自己的一技之長,在大學城開一間茶餐廳。
後來她成功了。茶餐廳生意不錯,她不僅把本賺回來了,還還清了當初開店向父母借的錢,自己買了一套房子,小日子過得充實又滋潤。
在這期間,即便是到了奔三的年紀,肖藝晞都沒有考慮過結婚找對象的事情。讀書的時候她把時間都花在學習上,開店以後則忙著工作,身體裏對愛情的那份渴望早已沉睡。
肖藝晞甚至會想,這樣一輩子一個人過也挺好的。她從小到大由於太笨太遲鈍,沒少受過欺負。久而久之,她對家人和閨蜜以外的人就很難建立起信任感。而她一直覺得比她笨的人太少,她不想今後找個男朋友或者丈夫,還得時時刻刻擔心著未來的某一天會在他們那兒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