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晞晞在大學城開了一間茶餐廳。”唐堯晨果然笑嘻嘻地掏出一打傳單,討好地拿手肘捅了捅他,“離你們A大挺近的,你也幫著在同學那裏宣傳一下唄?”她說完還不忘誇大其詞地口頭宣傳一番,“菜啊飯啊點心啊都很好吃!連茶跟飲料都很好喝!真的!價格也很實惠!你有空可以去吃吃看,彌補當年沒吃到的遺憾嘛。”
陶文卓就這麼知道了肖藝晞開的茶餐廳。
轉眼便是九年,他當年接下那打傳單的時候,是萬萬沒想到他有一天會跟肖藝晞成為夫妻的。
而跟她結婚的時候,陶文卓也是沒想過他們會有離婚的一天。
過去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好像什麼都是理所當然。時至今日陶文卓才真正明白,沒什麼事是必然。
就像此時此刻他坐在他前妻開的茶餐廳裏,以為她來到桌前會先跟他打招呼,卻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先生要吃點什麼?”
這也太荒唐了。
陶文卓抬頭看向肖藝晞,真懷疑她腦袋被驢踢了。才幾天不見,她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是什麼意思?
他心裏又有些窩火。感情他辛辛苦苦趕著把公事辦完趕回來,衣服都沒換就跑來見她,換來的就是她一句對待陌生客人似的“你要吃點什麼”?而且她還喊他“先生”?他那麼擔心她,她就這樣對他?
陶文卓想好好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結果一張嘴,說出的話卻變成了一句帶刺的反問:“你說身體不適,難道是腦子出了問題?”
肖藝晞明顯一愣。
沒有急著繼續逼問她,陶文卓平靜地迎上她的視線,等她的回答。他意識到自己是在等她解釋。他好像還挺委屈。每到這種時候,陶文卓都懊惱得恨不得揮袖而去一走了之。他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冷靜自持和成熟穩重在肖藝晞麵前都成了笑話:吃醋,口是心非,動不動就委屈……有時候回想起來,陶文卓都為自己的幼稚感到羞恥。
最該死的是不論他內心多羞恥,都控製不了淩亂的心情。
這讓他矛盾得總像在遭受淩遲。
“爸爸!”這時肖子卓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中止了陶文卓的自我行刑。
他看著小家夥從收銀台後頭跑出來,臉上不自覺浮現出笑容,稍微彎了腰張開雙臂接住他。
輕車熟路地把兒子抱到腿上,陶文卓摸摸孩子柔軟的頭發,心情暢快了不少。
還是兒子好,不糟心。
“不是說……要下星期才回X市嗎?”肖藝晞還傻傻站在桌邊,手裏拿著圓珠筆和下單本,不大確定地瞅瞅他,“你是特地提前回來的?”
“當事人臨時改了計劃,S市那邊沒什麼事,我就先回來了。”陶文卓拉開肖子卓扒著他領帶的小手,“順便過來看看阿卓。”肖子卓很喜歡他的領帶,每次坐在他腿上都會去使勁扯,想看看它是怎麼綁的。
肖藝晞“哦”了一聲,好像還有點兒不知所措。
孩子卻一點都不別扭,不去扒爸爸的領帶了,就換作問他:“爸爸有沒有帶禮物?”
“下次再給你買。”揉了一把他的小腦袋,陶文卓將目光轉向一邊的肖藝晞,擺出不冷不熱的神情,還是盡可能維持那種若即若離的距離,“去醫院看過了?”
“還沒有,”頓了頓,肖藝晞像是不知道該把手往哪兒放,過了好一會兒才補充,“我哥說下星期陪我去。”
“媽媽生病了嗎?”肖子卓耳朵尖,立馬抬起小臉看看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小眉頭皺起來,大眼睛水汪汪,很是擔心。“沒有,沒事。”肖藝晞趕忙安撫他,“小卓,你繼續去小桌子那裏畫畫好不好?媽媽有點悄悄話要跟爸爸說。”
小朋友非常相信媽媽的話,一掃臉上的陰霾,恢複了精神。聽說爸爸媽媽有“悄悄話”要講,他變得非常激動,誇張地把小嘴張大,再用兩隻小手一把捂住,小貓似的靈敏地從爸爸腿上跳下來,噔噔瞪跑回收銀台後頭,探出小腦袋,露出了彎彎的眼睛:“媽媽你說吧,我不偷聽!”
陶文卓把他這一連串反應收進眼底,終是沒忍住一笑。
轉眸一看,肖藝晞也咧嘴笑了。她笑起來總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樣,跟肖子卓那股機靈勁完全不同。
她在陶文卓對麵的位置上坐下來,隔著一張桌子呆呆打量他的臉,既像在思考,又像在觀察。陶文卓被她瞧得有那麼點兒不自在。要是從前……他們離婚前,她這麼看他,他都會坦蕩地任她看。
可時過境遷,陶文卓已經沒有那麼自信了。他不確定她看著他時在想些什麼。是厭煩?還是惡心?他知道她手機裏連他的號碼都沒有存。而她記性又不好,每回他打電話過來,她第一句話都是禮貌的“您好”,直到聽見他的聲音才會微微轉變態度。
要論“保持距離”,她不知不覺間其實比他做得更好。
陶文卓便冷靜下來,用不鹹不淡的語氣問她:“沒見過我的臉嗎?”
肖藝晞到底還是肖藝晞,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在暗示什麼,彎了眼無害地一笑,倒是答得坦然,“你那麼高,站起來就很難看到臉了。”
十指交疊擱在桌麵的手微微收攏了指頭,陶文卓稍稍眯了眼,難得一時間拿不準她此時的態度。她已經很久沒對他笑過了,盡管她說的也是實話——就他倆三十三厘米的身高差,他曾經單手把她拎起來,實在不費勁。
但現在提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所幸肖藝晞也沒有要賣關子的意圖,她略顯緊張地捏了捏自己的小拇指,稍微想了想,便小聲對他說:“其實是這樣……我跟你說,你別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