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夫垂首:“姑娘聰慧。”
床榻上虛弱的人,微微動了動手指,長睫輕閃,緩緩睜開了那同樣俊美卻無神的清眸。楊玥無力的抬了抬手指,艱難的貼在我的臉上一下一下的輕撫著,嘶啞著聲音,讓人無比心疼道:“遙兒,不必為難。救他吧,他才是你在乎的人。”
楊玥頓了頓,眸色灰暗了幾分,唇色也漸漸發青,手指終於無力的垂了下去。我幾乎是下意識捉住他的手,用力的握住,噙著淚倔強的搖搖頭:“別說話了。你不會死的。”
他眸色不再清亮,眼神似乎也有些空洞,口中言語卻還在喏喏的繼續著:“遙兒,我本就是病弱之軀,時日無多。即使解了毒,我也超不過十年的壽命了。喻飛影,是你心尖的人,而你,是我心尖的人。他死,你會傷心,你傷心,我亦會痛心。”
饒是我對他的心思一直很清楚,在他臨危之際聽他輕緩的說出,卻依舊炸掉了我心中的那一根緊繃的弦,瞬間讓我鮮血淋漓,淚如泉湧。
他停頓了一瞬,短暫的喘息之後,抖著手指逝去我眼角的淚,繼續說:“遙兒,我願許你日日隨心,年年順意。若一顆解藥,能換你半生幸福,我認為是值得的。”
“你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我求你了!”我崩潰的伏在他身上不管不顧的大哭起來,盡情的釋放著自己的無助。
為什麼要讓我做這種選擇?就像,愛與被愛,何去何從?他們兩個都脆弱的讓人心疼,而偏偏,他們這樣都是為了我。老天,我願用我全部壽命,去換他們此生無虞,你可能承我所願?
我脫力的趴在床邊,想破了頭也終沒有相出任何兩全其美的辦法。
“孟姑娘,”身後一聲輕喚,“還望姑娘早下決斷。喻公子重傷,王爺體弱,他們都拖不了三日。”
我心中敏感神經猛然一顫,直愣愣地坐起來,盯著眼前人:“若是,解藥一人一半呢?”
鍾大夫搖搖頭:“若是此番,隻有一個後果,誰也救不了。”
“孟姑娘,恕在下直言。王爺對姑娘之心,眾人皆可見證。敢為姑娘冒天威,涉險境,此情此意,姑娘還不清楚麼?!或許喻公子對姑娘你也是真情真意,但姑娘捫心自問,他可能為姑娘做到此番?”
“王爺從來體弱,朝中無勢力,無黨羽,無根基。與湖城太守的姻親關係也是無奈的自保之舉。大婚那夜,王爺並不舒心,就在下所知,那夜,王爺睡在了書房。每次與姑娘出遊回府,必是眉開眼笑,進食就寢都香甜的很。”
“雖說府中還有位明媒正娶的側妃,但王爺的目光從未在她身上停留半分。這些,都是在下日日夜夜看在眼裏的。若姑娘還左右搖擺不定,在下可真的要替王爺叫屈了。”
他在我身後喋喋不休著,替楊玥敘說了許多令我震驚卻又意料之中的事。這些話被一股腦強行灌進我的大腦,讓我不得不認為,此刻的我真真是辜負了楊玥深情的混蛋!
可,不對!喻飛影怎麼辦?現在不是考慮誰對我好或不好的問題,而是怎麼樣能同時保住他們兩個。而鍾大夫這些話,分明就是在逼我做出選擇,卻不是在努力解決解藥的問題。
即使與楊玥同時中毒的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我也不能義無反顧心安理得的隻救楊玥。作為一個現代人,我知道一個人的生命是多麼可貴,又多麼脆弱,一旦逝去了,便是再也找不回來。生命不分貴賤,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任意踐踏,肆意剝奪。
所以,就算喻飛影他真的不愛我,就算隻是一時興起順手救我玩,我也沒辦法丟下他不管。更何況,我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
楊玥這時又從混沌中醒來,瞳孔之間,幾乎沒有了焦距,氣若遊絲,唇色也黑紫的可怕。他雙手慌亂的摸索著我的手,直到攥在掌心在微微安穩下來,那掌心的力量卻出奇的大,將我的手置於胸口,遲遲不肯鬆開。
“遙兒。”他嘶啞著嗓音喊了一聲。
我點點頭:“我在。”
“若我死了,你可會傷心?”這一句輕緩的說出,卻無比的卑微,帶著淺淺的期望。
“不會。”我極力克製自己顫抖的聲音,“你不會死。若真有那一刻,我便將自己的命,賠給你。”
錮住我手的掌心驀然收緊,仿佛他一鬆手,我便會消失不見。他勾起淺淺的唇角,卻是笑了:“遙兒,我不要你賠命。我隻想讓你欠我的,讓你,生生世世還不清,以此留在我身邊,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