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帝國元光七年冬,太行山降了一場雪。
雪停後,山腳下幾株樹光禿禿地矗立著,沒有一絲生氣。遠處往上,山腰間野草雜棘積雪,扮出幾點蒼黃,一抹雪白,映襯著忽高忽低的山脈,像條沉睡的巨龍。
山風卷著積雪,紛紛揚揚的灑落山峭,滑落兩旁清冷的石壁,浩浩蕩蕩地灑向山下。山峭之下錯落著幾十戶人家,黃垣土壁,頂著蒼茫的白雪,全都靜默著接受寒冬風雪的洗禮。太陽雖然掛在天上,卻隻怏怏的,沒精打采。
一切都清冷得很,冷得能凍死狗。
村中卻是偶有雞鳴狗吠,驢馬昂響,嫋嫋炊煙,孩童嬉哭之聲,給這茫茫野村帶來幾分生氣。
正值晌午,家家屋頂青煙飄飄,黑黑的煙囪周圍了無寸雪,裸露著光禿禿的被雨雪侵浸的不像樣子的屋頂,平添幾分蒼遒蕭瑟。
幾個孩子圍在村南的一片被踩的稀爛的空地上堆著雪人,呼鬧嬉戲。而在離空地不遠處,三間低矮小屋前的矮凳上坐著個老頭兒,嘴裏咬個土製旱煙杆,巴巴的往外噴著青色的煙。他眼睛耷拉著,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偶爾回頭朝小屋門口那個不住走動的年輕男子看上一眼,跟著又低下頭抽一口煙。
“爹,要不咱們還是把她淹死算了。”門口徘徊不住的年輕男子忽然跺了下腳,像是下定了一個天大的決心。男子相貌普通,隻是鼻梁上有一個淺淺的白色疤印。
“二娃子!你好狠的心呐!”一個淒厲的聲音從小屋裏響起,又尖又響,帶著令人心酸的哭腔。一個身穿青粗布裙衣的老婦從屋裏搶出,指著門口年輕男子的鼻子罵了起來:“二娃子!我閨女剛剛生完孩子你就說這樣的話!不就是個女娃嗎?你還沒看上一眼就要把她給淹死!你!你還配當爹嗎?”
那被叫做二娃子的男子沮喪地抱著頭往地上一蹲,不說話了。看得出來,他也很矛盾。
矮凳上的老頭仍然在不緊不慢地抽著煙,似乎剛才在屋內外的爭吵與他毫無關係似的。
“親家,你就這麼看著不說話嗎?”老婦罵了那男子一會,抬頭跺著腳地衝矮凳上的老頭兒喊道。
“要不,把媳婦送回去住兩天?這兩天把糧食賣了,爹再給你娶房媳婦。”老頭將旱煙袋往凳腿兒上磕磕,抖著胡子上的煙灰說。
老婦人愣了一下,大哭著跑進了屋。不一會屋裏傳來了另一個女人低低的哭泣聲。
“爹!”二娃子葉根瞪大了眼瞅了眼黑漆漆的屋裏,怯生生地朝老頭兒喊。媳婦可是剛給他生完孩子呢!雖然是個女娃……再說了,秋後還要交很多糧食給地主家呢!
“送了個二丫頭,又來個三丫頭。唉!總得生個男娃傳宗接代啊!”老頭兒歎了口氣,倔強地說著:“就娶……就娶東村黃有財家的老閨女好了。”說完,老頭兒瞪著青灰色的眼珠子摸兜,他現在很煩,想再抽一袋煙,可煙葉卻似乎沒了。
“爹,老黃家的丫頭……出了名的刁。爹你看咱是不是再商量商量?”二娃子陪著小心和笑臉,期待著老爹回心轉意。
黃家閨女名叫黃小玲,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刁蠻不講理。而也正因為她那刁蠻得讓人受不了的脾氣,所以直到二十四歲了還沒婆家。
二娃子葉根的老爹,也就是坐矮凳上抽旱煙的老頭兒估計就是考慮到了家裏太窮,兒媳婦吳桂芬肚皮又太不爭氣,連生了三個閨女卻連個帶把兒的都沒有,所以老頭兒才會想著把黃有財家閨女娶回家來,好歹也要生個孫子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