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昶軒跟著父親到西線戰場去視察軍防,連著走了將近一個月,這一天傍晚一行人才回了虞氏官邸,虞太太一見到虞昶軒,就發覺他比一個月前可是瘦了許多,真是心疼的不得了,話也沒說兩句,就忙著下樓安排底下人做些五少爺平時最愛吃的菜。
虞昶軒看母親走了,就見二姐瑾宣坐在粉紗罩燈下衝著他笑,他就走過去坐在一側,殷勤地拿起一旁的雨過天青禦茶壺給瑾宣倒了一杯茶,雙手送了上去,笑道:“這一個月辛苦二姐了,二姐喝茶。”
瑾宣接過茶,卻笑了一聲,道:“得了,別巴結我了,你老實地告訴我,那樣一個女孩子,明明是個有誌氣的,怎麼可能就老老實實地做了你籠子裏的金絲雀?你到底用了什麼法子擺弄人家了?”
虞昶軒也不回答,隻笑道:“原來二姐也是喜歡她的。”瑾宣便點點頭道:“是個好孩子,容不得人不愛,隻可惜偏偏就有了這樣尷尬的一個身份,總是要被人看低幾分,這還不都是你造的孽。”
虞昶軒淡淡道:“我定要娶她。”
瑾宣笑一笑,就見小澤寧從外麵跑進來,手裏抓的全都是餅幹,瑾宣問道:“從哪裏來的餅幹?”澤寧說:“婆婆給的。”
金陵人自有一套規矩,一直都管姥姥叫婆婆,姥爺叫公公,虞昶軒看澤寧吃餅幹吃得正香,就去搶澤寧手裏滿把抓的餅幹,澤寧搶又搶不過他,在那裏氣得跺腳跳高,吱哇亂叫,瑾宣笑著打了虞昶軒手背一下子,道:“別欺負我兒子了,你既然這樣喜歡孩子,就叫楓台的那一位給你生一個。”
虞昶軒忽的一怔,瑾宣笑著抱起了澤寧,點撥了他一句,“你怎麼就不明白了呢,你若真想把她留下來,就讓她給你生一個孩子,你也不想想,母親整日裏想的都是抱個孫子,她要是真懷了孕,到時候母親心疼還來不及呢,還不得都聽從你的了。”
虞昶軒在晚上十點多鍾的時候回了楓台,他這回來得很是突然,卻也沒有驚動什麼人,副官吳作校就直接回了侍從室,隻有侍從室主任顧瑞同跟著虞昶軒一路到了書房裏,虞昶軒脫下外套連同武裝帶和槍一起遞給了顧瑞同,顧瑞同就給掛在了一旁的衣架上,轉頭就聽見虞昶軒問道:“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事?”
顧瑞同就道:“陸軍部呈了一些公文過來,重要的我都整理好放在你的桌子上了,另外就是些小事了,倒是按照五少的要求,調了陸軍部的馮天均做了侍從室二處情報六組組長,這小子果然是個人才,論機敏竟還不在秘書長汪濟之下。”
虞昶軒隨便翻了翻桌上的那幾遝卷宗,笑道:“你看好人都讓我給要來了,估計張叔叔又要來數落我幾句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改天我請你到魁光閣喝酒去。”顧瑞同應了,轉頭就要出去,那門才一開,就見大丫頭秋珞用精巧的小托盤巴巴地端了一碗東西進來,見到顧瑞同,笑嘻嘻地叫了一聲:“顧長官。”顧瑞同把眼一垂,就走了出去。
虞昶軒還坐在書桌後麵看著那幾頁卷宗,就見秋珞把托盤往桌子上一放,撲麵而來的就是一股子荷葉羹的清香,秋珞笑著道:“太太特意從官邸打來電話,說等五少爺回來了,一定要先伺候你吃了這一碗羹才行,五少爺快吃吧,我還等著給太太回話呢。”
虞昶軒卻不先吃一碗荷葉羹,隻是端起一旁的一個茶杯來,喝了口茶,道:“她這一個月過得怎麼樣?”
秋珞知道虞昶軒問的是誰,她也早就準備好了,當下嘻嘻笑道:“葉小姐過得怎麼樣,我們還真不清楚,五少要想知道,還得去問顧主任。”
虞昶軒抬頭看了一眼秋珞,緩緩地轉了轉手裏的茶杯,竟然微微一笑,“這話怎麼說?”
秋珞便咯咯地笑道:“我們這些個蠢笨的丫頭,就是想照顧著葉小姐,也插不上手去,葉小姐是個知書達理的,自然和顧主任有說不盡的話,指不定還嫌我們這些丫頭礙眼呢。”她這話才說完,迎麵就是一股熱浪撲來,竟是虞昶軒直接把茶就潑了過來,滾熱的茶水濺到了肌膚上,就是一陣刺痛,嚇得秋珞魂飛魄散,當即就跪在那裏,叫了一聲:“五少爺。”
虞昶軒冷笑一聲,淡淡道:“你給我記好了,顧瑞同是我兄弟一樣的人,你以後再敢說這樣的話,我先要了你的命!”
秋珞嚇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上來一句,就聽得虞昶軒不耐地道:“滾出去!”秋珞忙就站起身來,慌張地上前來收碗和托盤,那托盤下麵還壓著她專門帶來的一樣東西,此刻她也不敢給虞昶軒看了,就要往外走,虞昶軒卻看得清楚,道:“那是什麼?”
秋珞就哆哆嗦嗦地把那一頁東西拿出來,“是張報紙,我從葉小姐房間裏拿來的,那天……我看見葉小姐拿著這張報紙出神。”虞昶軒一眼就掃到了《名報》二字,把手一伸,秋珞忙就把報紙遞到他的手裏,轉身惶急地跑了出去,虞昶軒將那頁報紙張開,就見專欄下麵的那一首《情絲小記》,他的眼瞳裏瞬間就縮出幽暗的光來,冷冷地看了下去。
夜更是深了,書房裏靜的讓人有些發慌,隻有大落地鍾的鍾擺發出嗒嗒的聲響,遠遠近近的,還可以聽到風吹過楓台的樹木,發出一陣陣如浪潮般的嘩嘩之聲,虞昶軒一個人坐在書房裏,夾在手指間的煙發出嫋嫋的白煙來,那煙就要燒到煙蒂了,燒出好長一截煙灰來,而在他的腳下,已經積了五六個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