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這一句,眼圈卻驀地一紅,他問道:“你怎麼了?”平君的眼睫毛無聲地動了動,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著道:“我沒有媽媽了。”
虞昶軒的目光微微一頓,伸手過來將她用力地摟在懷裏,低聲道:“你現在有我了,我這輩子都要對你好。”他的聲音是低沉的溫柔,他們兩個人經曆了這麼多,波波折折,現在總算這樣平靜地相守在一起,而那些過往種種,哪有這一刻的溫暖來的重要。
平君就那麼凝看著他,輕聲道:“你現在不怪我了麼?”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卻隻是微微地笑著,湊到她的耳邊柔聲道:“我真想你,讓我抱抱你。”
他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裏,平君眼眸一陣溫熱,竟是無聲地抽噎了一下,卻又聽到他半促狹地說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得再生一個賠給我。”
平君立時就紅了臉,使勁地推了他一把,虞昶軒就勢伸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按了按,笑道:“可算是退燒了,我一會兒還要去處理些軍務,今天你也躺著不要動,這裏不比金陵,昨天又落了點小雪,外麵冷得很。”
她點點頭,伸手朝著外麵指了一指,道:“下雪了。”虞昶軒循著她手的方向轉過頭往窗外看去,笑道:“那不是雪,是種在院子裏的梨花。”她定睛看去,果然就是幾片雪白的花瓣,被風吹在窗上。
虞昶軒看她看得出神,再見床邊那一盞小燈還是開著,竟是點了一夜,隻是到了白日,再沒有夜裏那樣的亮意,臥室裏靜悄悄的,此情此景,他忽地輕聲笑道:“我倒想起小時候學過的一句詩來,甫能炙得燈兒了,雨打梨花深閉門。”
她回頭對他道:“你還記得小時候學過的詩嗎?”虞昶軒笑道:“原本我也記不得,誰喜歡這磨磨唧唧的東西,後來被我父親打了三十個手板子,就記住了。”他想起來兒時的事情,便又笑道:“當時我爺爺還在世,看我父親打我,很是心疼,就在一旁用拐杖敲地罵我父親,說咱們虞家人記得馬革裹屍、肝腦塗地這八個字就好,記什麼梨花什麼閉門,難道還要考狀元麼?!”
他這一句倒把平君說的心驚肉跳,忙地掩他的嘴道:“阿彌陀佛,行了行了,你還是記得‘雨打梨花深閉門’這一句罷。”他笑著,往前一湊,來親她的手掌心,她把臉一紅,他還往前湊,又要親她的脖項,她被他逗得滿臉通紅,往被子裏縮道:“別鬧,你不是還有軍務要處理,快點走吧。”
虞昶軒看她的氣色比昨天已經好了很多,也知道她這幾個月來心思鬱結,定是難過極了,這會兒難得見她有了一個笑臉,自己與她又是久別重逢,哪裏就肯放了,竟笑著來搶她的被子道:“外麵那樣冷,我再躺一會兒。”
平君就往外推他,虞昶軒又笑道:“我還記得一句,這個倒好,沒讓我父親打手板子,我掃了一眼就記住了。”平君奇怪地道:“哪一句?”他就笑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平君紅了臉,輕聲道,“呸,你這人……真是……真是吐不出象牙來了。”這一句說完,他卻往前一撲,將滿臉通紅的平君連同被子都抱在了懷裏,正笑鬧著,就聽到外麵有人敲門,吳作校的聲音傳了進來,道:“軍長,楊師長來了,正等在作戰室裏。”
虞昶軒真是沮喪無比,無奈地往床上仰麵一躺,看著天花板,半天也不說話,平君見他這樣,就道:“你快點起來呀。”虞昶軒道:“你說我不出聲,他是不是就能走了?”平君忍不住就是一笑,用力地推他,道:“你快走快走,別在我這裏胡纏。”
外麵又傳來幾聲敲門聲,虞昶軒朝著門沒好氣地喊道:“聽見了,還敲什麼敲!”
吳作校就在門外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這不是怕軍長裝聽不見麼?這事兒你又不是沒幹過!”
平君低頭就是一笑,虞昶軒隻能從床上站起來,走到一旁的盥洗室去梳洗,不多時就走了出去,見平君靠在床頭,便又道:“那我走了,晚上回來看你,你要有什麼事兒,外麵有侍從官,叫一聲就行了。”
平君點點頭,他才一路走了出去,那臥室的門才一關,就聽到他的聲音傳過來,明顯的氣不順,“敲敲敲,回頭剁了你的手指頭!”吳作校笑著回了句什麼,卻是沒有聽清了。
平君就靠在床頭,聽著他的聲音漸漸地遠去了,她轉過頭來看看窗外,就見院子裏的那幾棵梨樹,繁花壓樹,開得極為厚重,樹枝上還堆著薄薄的一層雪,端的是白錦飄香,瓊葩堆雪。
平君出神地望著那一樹的梨花,半晌,微微地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