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裏有一塊空地,四周希拉有幾根看起來營養不良的斑竹。地質也不比別的陰暗潮濕,幹硬泥地,遍布著龜裂的痕跡,除了幾根幹死的草根子,幾乎雜草不生,就連落葉都比別處少很多希拉就那麼幾片。
三人把林子轉了一遍,最後拍板,就選這了。
要說沈謙本來就是鬼魂,下陰直接化成煙霧鑽地下就成了,可這是別人的地盤呢,首先得打通官道,那就是祭拜土地菩薩。
這裏也沒有醒目的土地廟,就竹林南麵的一片菜地埂下有個生基洞,洞裏供著土地神。逢年過節的,或者信徒有求的,才會上那帶上酒肉,燒三炷香拜一拜,平時都冷清的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山兔洞呢。
帶上事先準備好的酒肉香燭冥幣,到生基洞那一通燒香請示,作揖跪拜,官道就算是疏通了。
回到竹林那塊幹燥空地,曾道士就開始布陣。抓出石灰粉畫鬼門,按照陣法線路一圈圈的點上白蠟燭,每個關卡鋪上碎瓦罐兒,燒一撮冥幣錢放瓦罐兒上。
曾道士沒啥稀奇深奧的,就連容菲都看得明白。死人道場上通俗易見,一般都是在死者出殯的頭天晚上舉行,說白了,就是破地獄。
唯一不同的,就是道場上破地獄是一班子道士,這會兒就曾道士一個人。
“沈謙,你一會兒就是從那陣法裏下去啊?”看著曾道士忙活,容菲回捏了下沈謙的手。
“嗯。”沈謙點點頭,“一會兒道長布好陣,鬼門開,我就下去。”
“你不是鬼麼?還需要借住陣法才能下陰司啊?”容菲有些不能理解。
“這是地頭規矩,請示了土地神,就得按照規矩來。”見容菲還是一臉茫然,沈謙舉例道,“唐僧取經每過一個關卡不是都要通關文書麼,其實就是一個道理,我這是到人家地頭搜魂,自然不能莽撞亂闖。”
容菲點點頭,雖然還是一知半解,但基本算是明白了。看來,做鬼也不就真的是那麼恣意妄為的,人間有人間的規矩,陰間有陰間的製度,哪哪都離不開一個法字。
布好陣法,曾道士換上道袍,背上桃木劍,手上木魚腕上鈴鐺就在那繞著步子轉開了,口裏念念有詞。一開始步子走得還算悠哉,隨著步子的加快就開始跑跑跳跳了起來,又是敲木魚又是搖鈴鐺,還得騰出空揮舞桃木劍,容菲光是看著都替他累得慌。
開陣進行到火熱化,曾道士桃木劍嗖的拍上一道黃符,往白蠟燭上就火一點,然後啪的一劍挑在瓦罐兒上,這就是在開始破鬼門了。
容菲屏著呼吸,全神貫注的看著,那啪的一劍令她心頭都跟著一震。做道場破地獄她很小就看過,當時沒什麼感覺,就看著一群道士帶著一溜尾死者親戚瞎轉悠,跑跑跳跳跟巫婆跳大梁似的,跑跳急了就是一片混亂,你踩我腳我撞你肩的,甚至一個不慎碰滿懷的,就跟看雜耍似的,賊搞笑,這還是第一次,對這場麵生出絲絲緊張感來。
鬼門一破,曾道士抬手抹了把汗,衝沈謙招了招手,“可以了。”
“辛苦了道長。”沈謙衝曾道士頷首一禮,“小菲就暫且托付你照拂了。”說罷便鬆開容菲略微汗濕的手,跨步進了陣法中心。
“嗯。”曾道士點了點頭,喘著氣走出陣法。真挺難為他一把老骨頭,一個人頂幾個人量,大冬天還蹦躂出一身汗。
曾道士出了陣,就地用黃符灰撒出一個圈,再在圈兒外撒上一圈雄黃,這才拉著容菲站了進去。
“待會兒你男人會招些鬼魂上來,你看著別怕啊,鬼怕惡人,你得氣勢拿足知道不,有這圈兒護著,那玩意兒近不了身,就是有點多,烏壓壓看著會有些瘮人。”考慮到容菲膽小,曾道士事先打好預防針,“不管發生什麼事兒,你都別出圈兒,還有就是緊跟在我身邊知道不?”
曾道士不說容菲還沒那麼緊張,被他這麼一叮囑反而還忐忑了。發生事兒,能發生什麼事兒啊?
沈謙下去了很長時間,蠟燭都燃了半截還不見上來。
曾道士一開始還能悠閑的吧嗒兩口旱煙,到後麵時間越長就不禁擰起了眉頭。這麼久還沒上來,看來不是很順利啊。
容菲看這動靜比曾道士更緊張,“曾伯伯,沈謙怎麼還沒上來,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你男人可是三界不管的煞鬼能出什麼事兒?”曾道士語氣強硬,心裏其實也擔憂,隻是不好當著容菲的麵表現出來,“放心吧,你男人能耐著呢,不會有事兒的,咱們再等等。”
容菲麵色僵硬的點點頭,等著唄,不等著能咋著?沈謙,你可千萬別出事啊?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心裏正念秧禱告著呢,竹林裏瞬間就嘩啦刮起陣陣強猛的陰風來。落葉渣子被吹卷得呼啦子飛,劈裏啪啦就往人臉上拍,剛剛還晴空萬裏的天也隨之烏雲密布暗沉下來,加上是在竹林子裏,光線被烏雲這麼一遮,當即就跟夜晚沒差了。
眼看著守陣的白蠟燭被吹熄了好幾根兒,容菲是又急又怯膽兒。這是鬼魂要出來了嗎?蠟燭滅了對沈謙不會有什麼不利的影響吧?
擔心沈謙情況的容菲壓根兒沒有注意到,曾道士用黃符灰畫出的圈兒早就被吹散了。
曾道士一直做著補救,可陰風大作,他這黃符灰還沒撒到地上就被吹散了。所幸的是外圍那圈摻了符灰的雄黃,落地就粘,沒有被破壞。
滴答……滴答……
隻是一會兒,竹葉上就開始滴答掉起了水珠,挾風撲麵的空氣都帶上了一股陰潮的味道。周圍的地麵也嗖嗖騰升出一個個黑影子,三五成群的朝曾道士和容菲兩人聚攏。
曾道士瞪著那些黑影子,抖抖肩上的黃布袋,迅速掏摸出幾道黃符,啪啪拍在容菲後背,前胸,以及天靈。顧忌著容菲命犯鬼煞,以免發生意外,曾道士牢牢攥住了她的胳膊。
看著那成群結隊的黑影朝他們縮小包圍圈兒,容菲膝蓋就禁不住的發軟。還真是如曾道士說的,烏壓壓一片,且還都不懷好意的圍攏撲來。
黑影有的凝視有的透明,新鬼老鬼都有,男女老少,有麵相可憎的,也有扭曲痛苦的,還有表情木訥的。
容菲後背緊貼著曾道士,既害怕鬼魂會撲過來,又擔心著陣法那邊
。眼看著蠟燭撲滅將近快一半,沈謙卻還沒有動靜,就急得恨不得衝過去把蠟燭點燃。
黑鴉彙聚在竹枝頭嘎嘎的叫喚,伴著陡然爭鳴的蟲鳥聲,直教人心頭發緊。不光如此,容菲還眼尖的發現,與鬼魂的壓迫相比,四麵八方更是潮水般湧來各種軟體昆蟲,刺毛蟲,蚯蚓,屎殼郎,蛆蟲,甚至連螞蟻都在成群結隊的湊熱鬧。
然而這還不是最驚悚的,讓容菲嚇得頭皮發麻心髒抽滯的,是那些本該冬眠的蛇和癩蛤蟆。
癩蛤蟆還好,再怎麼蹦躂成群也就看著惡心,可蛇就悚人了,幾條纏繞著那麼成群的碾著那些蟲子爬過來,花花綠綠品種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