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故意讓大家多想辦法,以免將來你不在軍中,無人填補這個空缺,你將來準備不在軍中,你要去哪”?劉淩玲瓏剔透,瞬間明白武安國的意思,馬上關心起他要去哪裏來。
“去哪裏,我都希望身邊有你”,武安國看著劉淩的眼睛,認真的說。“從國力來看,高麗本來就不是大明對手,戰勝它是早晚的事情,隻是戰勝高麗後,必然要對其他地方用兵,這次遼東之戰,蒙古人暗助高麗。等我們騰出手來,和蒙古人的一戰在所難免。到時候必然要兵分數路,怎麼可能每一路都有我在”。
劉淩愣了愣,馬上明白了武安國第一話中的含義,在大明,很多世家子弟曾托人向徐達給自己提親,都被自己拒絕。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武安國這樣打動自己的心,也從來沒有人如武安國這樣,表達得這樣直白。
她想了想,欲言又止,低低的說“你將來要出將入相的,這樣才有機會完成你心中所願”。自從父親去後,從來沒有人像武安國這樣,給自己以安全的感覺。相處雖短,但她願意就這樣,一直陪著這個大塊頭海角天涯。可是,現在馬後的這多寵愛,讓她心中未免有些擔憂。算了,未發生的事情先不去想。
武安國見劉淩突然若有所思,以為她在考慮自己將來的發展,大笑道:“我這點兒斤兩,可能離朝廷遠一些更好,真要混到每天去上朝,可就悶也悶死了”。
劉淩被他的情緒感染,輕輕一笑。笑得武安國目動神搖,這一刻,連日光都有些黯淡。
“安國,那天在船上我聽了你們的對話,非常抱歉,我不該跟蹤你。我不十分明白你說的那些話,但我知道,如果真的能像你說的那樣,我父親也不會那麼早就的含恨而終,所以從那時起,我,我,”劉淩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幾不可聞,“我就想,一定要幫助你,直到完成你的願望”。
“什麼,你說什麼”。那麼小的聲音,在武安國的耳朵中卻如聞仙樂,一團燦爛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伸手,探過馬去,一把抓住劉淩的小手。
劉淩抽了抽,沒抽出來,臉上飛起一朵紅霞,就任由武安國握著。奇怪,明明是輕薄行為,為什麼自己心中卻如此安寧。
“我不想做聖人,我也沒那個本事”。武安國望著遠處的蒼蒼綠葦,大聲對劉淩說。陽光下,一串串水珠從葦葉間噴出,把天地間打扮得恍如仙境。“諸子百家,每一家之言都代表著一批人的思考,想讓這個朝代接受我的觀點,必需先要有大批人和我產生同樣的想法,或者說這個觀點對大批人有利”。他緊握住劉淩的手,宛如握著整個世界,“直達聖聽,一展宏圖,那隻是書呆子的一廂情願,這個國家又不是一張白紙,想怎麼畫就怎麼畫。想要讓這個國家人人平等,必需先讓人們有平等的要求,否則,你強加給人家的東西,人家未必喜歡。所以我覺得,我能在北方,比在朝中更有希望能達成我的心願”。
武安國不奢望劉淩能聽懂,但他知道,今後無論自己做什麼,總會有一雙溫暖的目光給以關注。
“我知道”,劉淩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手,和武安國的大手相連更牢。你是說:“實現你的目標要從下到上,不,從民間到朝廷才成。倒過來反而會把事情辦糟。其實小時候我父親和我說過,大聖人當年處處碰壁就是因為他的理論沒有人需要,賣不出去。到了漢朝,一統天下了,聖人的理論的用處大了,才得以流行。後來董仲舒再刪刪改改,淨揀漢家天子愛聽得賣,結果就賣了個好價錢,隻是把聖人理論給改了個麵目全非”。
“什麼”,這回該武安國吃驚了,沒想到數百年前的劉伯溫把問題看得比很多現代人都透徹。‘一種理論思想,必然會代表一定的階層利益,這個階層發展壯大了,這個理論才能得以推廣施行’,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劉伯溫真是個奇人,可惜,奇人不見得能被朝廷所容。
劉淩見武安國對自己能理解他的話感到吃驚,心中暗自有些得意,“父親還說過這樣的故事,有人去嶺南和苗人做生意,見山上多荊棘,就好心賣給苗人靴子,結果被苗人給當騙子給打了一頓,因為苗人從來不穿鞋,他好心沒好報”。
“對,就是這個道理”。武安國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自己未曾見過麵的長輩來,也暗暗感謝上蒼,劉伯溫的思維熏陶下長大的劉淩,顯然比其他人更容易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這種兩心相知的感覺,讓他心情格外舒暢。
“所以,安國”,劉淩望著武安國,認真而清晰得說,不再有小女兒的嬌羞:“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你是好心,但必需等待你的好心能被人認同。別做那個賣鞋的好嗎,你不但有自己的目標,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
一股暖流從武安國心底升起,這份久違的溫暖直達眼角。握住劉淩的手,武安國不知如何去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動,半晌,用力的點點頭,“嗯,我知道,我會分外小心,因為今天我已經握住了你的手”。
‘執子之手,與子同老’,劉淩輕挽著武安國,安東城就在眼前,但此一刻,真希望是地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