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浴火 (五)(3 / 3)

“萬歲,萬歲,萬萬歲”,大殿中眾將一起躬身施禮,有人上前拖起劉真,告訴他現在已經是建文年,跪拜大禮在安泰年已經廢了。

“來人”,靖遠大都督李增枝高高舉起尚方寶劍,冷笑著對底下眾將喝道:“將叛將季滄浪,叛將花鵬給本帥拿下”。

“誰敢”?十幾個原靖遠軍將領一並站了出來,肩並肩擋在了花鵬麵前,衝進殿內的武士互相看了看,挪著腳步溜出中軍殿。李增枝嫡係武將卜萬見勢不對,拉著寶劍跳到眾人麵前,大喝道:“放肆,難得皇上的話你們也不聽了嗎”?

小將花鵬分開眾人,大步走到卜萬麵前,輕蔑的笑容看得卜萬頭皮陣陣發麻。“皇上,皇上無憑無據,也休息動我等一根寒毛。老子不是藍大將軍,不吃你們這一套。姓卜的,有種你就將寶劍抽出來,咱們今天看誰死在劍下”。

看著花鵬陰冷的眼神,大將卜萬心裏一陣猶豫。收拾季二容易,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師長。收拾花鵬,估計整個靖遠軍都得造反。當年璞英血戰草原,留下就這麼一個義子,草原上的弟兄重情義,這麼多年,李增枝封官許願,百般拉攏,都沒能將花鵬從靖遠軍中擠走,何況到了二人當麵較量之時?回頭看了看李增枝,一時義氣用事的李大督師也楞在了帥案旁,手中尚方寶劍放下不是,舉起又嚇唬不住眾人,半空中不上不下,好不尷尬。

“大帥且息雷霆之怒,眾家將軍也莫逞虎狼之威,大家都消消氣,消消氣。大敵當前,莫中了人家的反間計,對,反間計”,老狐狸劉真見帥殿裏馬上要來一場大火並,七分睡意被嚇走了六分,顫顫巍巍隔在卜萬與花鵬之間打圓場。“二位將軍都是國之棟梁,何必為了幾句口角自相殘殺。大帥隻是說要將季二將軍隔離到別帳審察,有沒說要殺他。況且季將軍問心無愧,今天隔離了,明天還不放出來。要我看,這事情十有八九是燕王朱棣的詭計,季將軍射了他一箭,所以他欲借大帥之手除了季將軍。”老狐狸察顏觀色,發現李增枝的臉色多少有些好轉,花鵬的目光也柔和了一點,繼續說道:“依我之見,這審察麼,就交給花將軍來走個過場,免得弟兄們心中不服,卜將軍在旁邊監督。燕王朱棣那邊,我們還要抓緊探探,那小子一向狡詐多端,季將軍一箭透胸而過,他不可能那麼快就爬起來。要是我軍趁燕王重傷,自衛軍軍心大亂情況下再組織一次決戰,十有八九能畢其功於一役!”

說到這,老狐狸劉真不顧年老體弱,對著四周團團一轉,做了個羅圈揖,“大帥,眾家兄弟,你們說,老朽這計策是否可行”!

“哼”,李增枝怒哼一聲,收起尚方寶劍,轉身走進了後堂。卜萬與陳亨見狀,趕緊跟了過去,小聲軟語給大都督順氣。

“嗤”!小將花鵬鼻子中發出一聲冷笑,拉著季滄浪,帶著眾家將軍離去。大殿裏登時變得空蕩蕩的,隻剩下老將劉真一個,楞楞地站在原地。

“怎麼,老夫說錯了麼”!老將劉真摸著白胡子,莫名其妙地看著眾人的背影,頭腦中又傳來一陣濃濃的困意,打著哈欠,蹣跚著,慢慢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自衛軍的中軍帳,此時也是一片混亂。李堯、張正心、王正浩、譚淵、陳文、李斌,韓貴等人圍在圓桌前一籌莫展。燕王朱棣昏迷已經三日,士氣全靠張正心穿了燕王衣甲在外邊維持。小將張正心與燕王身材麵貌本來相似,多年近衛生涯亦熟悉燕王舉止,加上妙手毒醫鎮耀的易容術,不但普通士兵那邊能維持一二,就連老和尚道衍都給瞞了過去。可燕王朱棣失血過多,急需要補充血液。軍中諸將與其血液均不相容,隻有女醫生吳娃之血可用。幾日來,每天用烈酒洗過,風幹後再用鹽水泡軟的羔羊腸子按陳士泰所創輸血之法將二人手臂相連,眼看著就把一個江南美女抽成了地獄骷髏模樣。如再不於士兵中尋找血液相容者,這樣下去,非但燕王朱棣救不回來,連女醫官吳娃都得搭進去。

“我看,咱們還是將團以上軍官都找來,和大家說實話,然後在他們之間尋找血液相容者”!老將王正浩低聲建議。他和討逆軍老將王浩名字間之差了一個字,二人據說還粘著遠親,性格倒是一樣的謹慎,說話也一樣慢聲慢語。

“不行,亂了軍心,整個戰局就全完了。李增枝那小子現在最著急知道的是燕王的情況。如果讓他知道燕王在昏迷中,肯定會趁機打過來。我們主帥昏迷,軍心不穩,有敗無勝”。大將韓貴連連搖頭,否決了王正浩的建議,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此戰失敗,在座之人十有八九會戰死沙場,亂軍中,燕王朱棣一樣會跟著送命。

眾人一片沉默,這樣的議論沒有任何效果。軍中內部有人與李增枝勾結,走露了燕王朱棣親臨前線的消息,所以才造成這種後果。如果將燕王受傷真相擴大知情者範圍,那個隱藏在內部的奸細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將消息送出去。

“我看還是派人通知郭大人,讓他那邊做好放棄北平的準備。兩軍陣前,我們照常和李增枝對峙,一刻也別服軟。”老醫官陳士泰從內帳走出來,向幾個將軍建議,“至於血的問題,明天咱們貼告示,說吳醫官中了流彈,征集士兵誌願前來驗血。李增枝那家夥多疑,未必敢往燕王受重傷方麵想”。

這倒也是個辦法,眾人想了想,點頭表示讚同。通敵之人,最大可能就是那個姚和尚,必須將其瞞過。燕王殿下不恢複過來,眼前這戰局還得僵持下去,沒有力量回援北平。布政使郭璞手中那點兒臨時拚湊出來的軍隊拖延時間可以,堅守住北平簡直是夢話,不如讓其回遼東,守住大夥最後的巢穴。

猛然,內帳中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呼,然後又是一陣霹靂啪啦的東西落地聲。眾將領嚇了一跳,站起來就向裏邊衝,陳士泰攔了幾下攔不住,隻好跟著大夥衝入內帳。渾暗的日光下,女醫官吳娃如散了架的骷髏般臥在地上,蒼白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燕王朱棣瞪著淚眼,目光從眾將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了張正心頭上。

“正心,救她”,燕王朱棣說出了自己醒來的第一句話。

近衛師師長喜出望外,抱起女醫官吳娃,平平地放到另一張病床上,手忙腳亂招呼鎮耀給她把脈。另一邊,燕王朱棣伸出蒼白的右手,指指季滄海,無力地說了一個“權”字,頭一歪,又昏昏地進入了夢鄉。

“權”,大將季滄海一臉茫然,不知道燕王需要自己做什麼。

“寧王到”!大寧城內,靖遠副都督花鵬花金亮府,一輛馬車停下來,守門的侍衛大聲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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