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碧血 (六)(1 / 3)

碧血 (六)

江南的春雨,一下起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下。透雨過後,即意味著春天的來臨,杏花、梅花、春桃、油菜,滿山遍野地開起來,趕趟般熱鬧。以至於空氣中都飄滿了花的味道,春的氣息。

前兵部尚書周崇文家的院牆外,幾點紅杏嬉鬧著伸出樹枝,向打著雨傘的路人炫耀它們的顏色,幾隻飛鳥穿過雨簾,呼朋引伴地飛上屋簷。這家院子的花最好,也最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它們對於春的歡歌。因為在三、五天前,院子的主人不見了。此地成了飛鳥和流浪貓、狗的天堂。朱紅的大門上交叉貼著的那兩張封條,給動物們提供了最好的保護。

兵部尚書周崇文被抄家了,京城百姓無不拍手稱快。這個煙花般竄升上天的大貪官,墜落的速度也如燃盡火藥的煙花殼子一樣快。一個陰沉的早晨,手持聖旨的太監帶著禦前侍衛包圍了周崇文的府邸,然後,萬劫不複。據躲在對麵大門後從門縫中偷偷看熱鬧的老李說,周府闔家上下亂做一團,隻有兵部尚書周崇文大人,恭恭敬敬地向欽差施禮,然後摘下了烏紗走進了囚車。

“也許周大人早就料到有今天吧”,茶樓上,一個讀書人歎息著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周崇文是大貪官,在安泰朝,其貪,但並沒達到無恥的地步。建文繼位後,周家斂財變得不擇手段,先是通過強行參股的方式,奪了鬆江餘家的幾座大紡織作坊;然後以強買強賣的手段,搶了馬鞍山李家的冶煉廠;最近又打上了徐記票號在京城的分支的主意。兩年多來,大小通吃,隻要是被周家子弟看上了工廠、礦山絕逃不過周崇文的手心,所用手段,無一不發揮致極。據朝廷官方公布的消息,目前在周府和周家在京城的產業就抄到了金幣一百多萬枚,初步查明被周家掠奪過了的苦主有四十餘個。現在大理寺和刑部正在嚴查此案,準備在案情查清楚後,將這些財產退還給受害者,並對周崇文及其幫凶嚴懲不貸。

隻有一點,官方的報紙上沒有說明,那就是周崇文的幾個兒子去了哪裏。據坊間別有用心者謠傳,聰明的周大人早就預料到建文朝要支撐不住,所以在其垮台前大撈幾筆,錢財分別被幾個兒子帶到海外,隱姓埋名藏了起來。現在,周崇文本人被抓,沒來得及轉移的財產被抄,犧牲的隻是周崇文一人。對整個周氏家族來說,他們已經積累了足夠的財富,完全可以在大明朝海外領土上過富家翁的日子。待南北戰爭結束後,還可以化名溜回國內,投入資金開展新的產業。

對周崇文等人的貪婪與瘋狂,眾人可以理解。也許這個聰明的貪官早已經知道朝廷岌岌可危,所以才不擇手段。但對建文皇帝朱允文突然表現出的魄力,朝野間無人能看得懂。這個平素懦弱的皇帝突然發威,先是辣手收拾了一批貪官,並且將擱置了近兩年的物權法印在報紙上頒發全國,宣布朝廷此後要依法保護每個人的財產權,對合法得來的私人財產,任何人不可剝奪。接著下旨令討逆軍大帥李景隆回家休養,以副帥耿柄文統帥全軍,將防線收縮到德州、臨清一帶,脫離與北平自衛軍的接觸。最後下達罪己詔,承認武力削番是受了周崇文等奸臣蒙蔽,請求各地兵馬在國難當頭時,以大局為重,先團結起來以禦外辱,再解決國內爭端。答應在貼木兒入侵威脅被解除後,允許各地代表共同協商,規範朝廷與地方權力,並提議在洪武十七年眾將提出的君臣約法上,製憲解決爭端。

如此大手筆的退讓打亂了所有宣布自治地區的陣腳,人們議論著,猜測著,將目光再一次轉向北平。勝利來得太快,太突然,超出了大夥的承受能力。從地圖上看,朝廷的討逆大軍將所有占領的北方六省地盤全部吐了出來,如果郭璞等人起兵單純以自衛為目的,現在他們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外辱當前,如果繼續南進的話,情理上占不住腳。畢竟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心目中,國家利益要遠遠高於個人的平等需求。

“允文是個聰明皇帝,如此紛亂的局勢中,他居然冷靜地看清了各地番王起兵的目的多是為了自保,而不是真心擁護郭璞在北平提出的《平等宣言》,並能利用外患來聚攏人心”,西北自治軍指揮部,大都督藍玉笑著將朝廷官方報紙擲到桌案上,對議事廳內的張正武、詹征、張奇、張溫、曹興才、李新等人說道:“可惜啊,他終久還是個皇帝”!

“是啊,以退為進,為朝廷換取喘息的時間。並借助外患來轉移大夥的目標,妙計,可惜了,貼木兒不肯配合他”,西北軍副都督張正武笑著附和。朱允文的動作果決得著實令人佩服,周崇文,李濟抄家,家產大部分充公補貼軍需。黃子澄、方孝儒閉門思過,駙馬李琪出山主持政務,升任內閣大學士,駙馬****祖出麵統領全國兵馬,任兵部尚書兼太尉。一係列煙花繚亂的改革和任人唯賢的舉動讓隻剩下了五個直轄省的朝廷居然煥發出很多生機來。老將耿柄文是出了名的擅長防守,當年以七千人守衛長興,將張世信(張士誠之弟)的十三萬兵馬打得落花流水。如今他領三十萬大軍坐鎮山東,燕王朱棣輕易不敢南進。布政使郭璞忙著收拾被打爛的六省舊地,一時也騰不出手來應對。朝廷和舉義各省陷入相對寧靜狀態,誰也不忙著率先打破這個變局。

“可惜,貼木兒熬不過這個春天了,要不然,還真讓允文那孩子蒙混過關,等他回複了元氣,說過的話肯定又不算數”!老吏部尚書詹征笑嗬嗬地說道,在吏部輔政多年,所見所聞讓老人對朝廷早已經絕望,那種隻對上司負責,不管百姓生死的製度本來就是好官的墳墓,惡棍和吹牛大王的天堂。皇帝和官員都不將說過的話當回事,整天教導百姓守信,他們身上哪裏能找到信譽二字。那些臨時的讓步舉措,老詹征一眼就能看出其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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