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寶小時候的日子很苦很苦,苦的到了他老了都沒有忘記過那種餓肚子的味道,那個時候他爹,他娘兩個一天到晚就在山裏忙碌,為的就是多采一些野菜,多挖一點藥材,好讓家裏人糊口。
野菜是他們家常備的東西,一年四季都是這個當菜吃,苦的,甜的都有,至於吃飯,一月能有一兩次幹飯就是好時候了,沒法子啊!他爺爺當年死的時候治病辦喪事欠了不少錢,總要還不是!
采藥人過得大多不富裕,這是山裏的現狀造成的,珍貴值錢的藥材不是那麼好找的,不是懸崖峭壁,就是少的看不到,能讓各家過活的多是些尋常的草藥,往往一天下來,一背簍也不過是賣上十文的樣子,若是哪天一日能掙到五十一百文的,那絕對是撞了大運了。
他家沒有田地,屋子也破敗,原本家裏想著修屋子的錢也全都進了藥鋪給爺爺抓藥了,這讓他們家的日子越發的苦,好在族裏人都不錯,他們總算是沒有過不下去,甚至爹還說,等著開春他就去別的山上多走走,特別是那些村子裏其他采藥人不怎麼去的地方,雖說那樣的地方危險也多了些,可是隻要挖到一二樣值錢的藥材,他們家就能有錢修房子,就能讓家裏人吃飽了,甚至爹還說了,如今家裏欠債已經還清了,明年開始他們再也不用總是吃不飽飯了,這讓大寶兩兄弟對於未來很是期待,一心想要把日子過得快一些。
可惜,這樣的快他後來是那麼的痛恨,恨不得當時的日子直接就停下來,太陽永遠都不會落下去,永遠保持著那一刻家人充滿希望的樣子,因為那樣的快不是進入好日子的快,而是家破人亡的開始。
原來隻是苦,隻是窮,隻是這樣的艱難日子居然還不是最難的,一個冬天,一場大雪,他好好的家就沒有了,爹媽為了護著他和弟弟,被壓塌的房梁砸中了,不過是半日的功夫,他們兄弟就成為了孤兒,無父無母,再也沒有了家。茫茫白雪中,他看到的是父母血流滿麵的淒涼,是生死兩茫茫的悲哀,是滿眼破敗無助的心痛。
大寶和二寶是雙胞胎,一樣大,可是他畢竟是哥哥,看著一臉都是淚,渾身都在發抖的弟弟,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隻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告訴自己,他是哥哥,他要頂住,哪怕就是討飯,也要養活弟弟。
族裏不少人家都遭了災,他們兄弟的百家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看著周圍那些叔伯爺爺們一個個愁苦的樣子,他知道,也許在這個村子裏,自己兄弟兩是沒有什麼出路了,甚至他隱隱覺得自己兩兄弟或許生存的希望也在慢慢的消散。他很恐慌,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想過是不是把自己賣了,好換取弟弟的活路,可是他又擔心,生怕沒有了自己,弟弟更活不成,他想要保護弟弟,想兄弟兩個在一起,可是他沒有任何的法子保護自己和弟弟了。
眼見著爹媽就要入土了,眼見著自己兩兄弟開始喝那些看得見碗底的清湯一樣的所謂菜粥的時候,村子裏,族裏終於來找他們了,沒有和他們商量,也沒有說任何的理由,隻是由族裏的一個叔叔帶著他們往村子外頭走,大寶很是恐慌,他不知道這是要去那裏,生怕這是村子裏想要把他們兄弟賣掉的前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的拉著弟弟的手,暗暗的告訴自己,就是死,他也要死在弟弟前頭,不和弟弟分開。
好在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不堪,路上那送他們的叔叔告訴他,說是要送他們去舅舅家,這一刻他欣喜若狂,隻覺得天都亮了。他不是要被賣,他不是要和弟弟分開,他還有地方可去,他還能找到可以收養他們的人家,這真是太好了!一直堅強的不肯流淚的錢大寶隻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發酸,有些什麼東西不自覺的往外流,他絕對不承認那是他的眼淚。
是的,他記得,自己有舅舅,是表舅,是娘的兄弟,雖然是表兄弟,可是他記得那個舅舅人很好,在爺爺病重的時候,還帶野雞給他們家,說是讓爺爺補身子的,那一次他也曾沾光喝了一碗雞湯,那滋味他至今都記得。也許那是他這一輩子吃的最美的一次了,他記得爺爺那時候端著碗,一口一口的眯著,趁著爹娘走開,飛快的往他和弟弟嘴裏塞雞肉的事兒。
能吃上野雞的舅舅也許不會在意家裏多兩個人吃飯吧,他和弟弟都小,會幫著幹活,也不會吃多少糧食的,想想當初見到舅舅的樣子,好像舅舅真的很是和善,好像對他們也很是親近,他會很懂事,會努力讓舅舅更加喜歡他們,隻要舅舅喜歡他們,也許他們就能在舅舅家一直住下了,一直到自己和弟弟長大,那麼更不會擔心被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