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徂徠赴濟西,東風兩岸力田齊。
水邊宿潤雲千頃,隴上新晴雨一犁。
嘉種播來禾滿野,陂田菑處稻成畦。
勸農令尹侵晨出,喜見兒童傍雉雞
此七律乃是明初詩詞大家許彬所作,一詩道盡了汶水流域的豐饒與寧靜;自魯中大汶口以下,濤濤汶水潤澤兩岸成為膏腴之地,早在春秋時期即有雲:齊魯必爭汶陽田。說的就是汶河流域阡陌縱橫,物產豐饒,足以成王霸之資也。
可惜自明天啟帝以來,山東連年大旱,兼之蝗災、兵災、瘟疫,再加上官府壓榨無度,豪強與土匪並起,百姓們於重重壓迫之下逐漸流離失所乃至苟延殘喘,汶水桑田亦不複往日盛況矣!
大明崇禎十五年七月,山東濟南府泰安州,汶河北岸,溝頭村。
清晨,張家嬸子佝僂著腰走在村中小道上,手中提著一個竹籃,用破舊的土布蓋著,一如她陳舊褪色的衣衫。
“二嬸子,傻三兒好了沒?”迎麵走來一位小舍,破衣爛衫,赤腳扛著一捆柴,看樣子是去村外打柴剛回,他見到婦人便笑著問起來,“昨日聽老夫子說,瘋魔病好踏實咧!?”
“唉——”張家嬸子輕歎一聲,目光複雜地望著後生,兩人在路邊閑聊片刻便分別,隨後婦人把籃子往手臂上提一提,徑直走向村邊一座破敗的農宅;宅子是魯中一帶頗為傳統的農家小院,隻是破敗的厲害,低矮的土坯牆盡是豁口,院內三間土基草頂陋室四處漏風,清晨的陽光照在東南側土牆上,顯現出雜駁滄桑的黃色斑塊。
這時,堂屋門口人影一閃,一個後生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二十上下,身量頗高,麵容周正卻帶有幾分憨像,腳穿一雙穿鼻草鞋,短衣短衫套在瘦脫了形的寬大骨架上依舊繃得甚緊,他見到婦人就彎腰行禮。
“哎呦,俺的三兒呀!”婦人驚呼一聲,連聲責備道,“你病還沒好透實,可不敢亂跑!”
“二嬸,俺的病全好啦!”後生說話的語氣甕聲甕氣,透著一股大病初愈的疲倦,也透著一種難以琢磨的滄桑感。
他確實應該感到滄桑!
因為這具身體現在的主人已非原主!他叫趙山,二十一世紀某個二線城市的小老板,也是某個知名軍事兼曆史論壇的資深會員;年內遇到行業整改,連累他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公司生意不景氣,他倒是想得開,背上包就一個人跑出來,純當休假去了;來到著名的泰山風景區後,他沒有跟著導遊走,獨自跑進一個人跡罕至的山穀,打算來一個“風景這邊獨好”!
結果這一跑就跑到了明朝!
所謂大夢十年不覺醒,他這一夢到了幾百年前,堪稱滄海桑田不足奇!如今夢醒了,他卻變成了另一個人;現在他叫趙三,乃是大明濟南府泰安州溝頭村一個下舍;父母亡故於三年前的山東大疫,他自己也被疾病折磨月餘,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腦子卻被燒壞成了一個半傻兒,於是村中人紛紛稱他“傻三兒”而不喚其名。
也許是“傻人有傻福”,他爹娘在世時雖說貧困,人緣卻極好,尤其是本村的張家二嬸乃是他娘的表姊妹,也是打小時候的手帕交,感情異常深厚,傻三兒靠著這位善良農婦的接濟,饑一口飽一口的,好歹活到現在。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半個月前,本村的黃大官人攜女兒回鄉省親;翌日,黃家小姐與友人在村邊踏青,傻三兒平日裏何曾見過如此美麗高貴的女子,於是傻乎乎地湊上前去瞧熱鬧,可能瞧得太投入,沒顧及對方的喝止,結果被伴隨的家仆一棍子打在腦門,當即雙目翻白、牙關緊咬,竟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