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沒有後來(下)
他以為他可以逃出去。
這時的夜晚已經開始轉涼,他穿著訓練時的短袖衫在草叢裏蹲了一個晚上,出來時身上還帶著汗,晚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可他一定要逃出去。
他在這裏呆的太久了,一開始說好的暑假一過就接他回去,卻不知道主任跟他父母說了什麼,硬是要拖到過了年再回去。
以後會不會繼續拖下去?
他已經不敢再繼續呆在這裏了。
封閉的世界裏,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腦就像是被什麼清洗重裝過一樣,他不再對暴力感到厭惡和憤怒,隻剩下恐懼和痛苦。
甚至連原本的是非觀都在一點點模糊,教官說的話他竟然認為是對的。
他不夠優秀,所以他活該在這裏掙紮,在這裏被操練,在這裏一次次被毆打都是因為他太過於嬌氣,別人做得到為什麼他做不到?
學校是為了他好。
教官是為了他好。
可是他還沒有徹底傻掉,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一次又一次的咆哮著想要叫醒他,可傳達到他耳邊的聲音卻越來越微弱。
那個聲音在喊些什麼呢?
在衝出學校的一瞬間,他聽清楚了。
他是個人啊!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到底為什麼他要被迫接受著這樣的生活?到底憑什麼由他們來判斷他的對錯?他沒有自由,沒有快樂,現在連思想也在這日複一日的粗暴訓練中被漸漸奪走,那麼最後他還能剩下些什麼?
這樣下去,他會變成一副什麼鬼樣子?
他必須離開自己。
這裏空曠的可怕,大部分人都是在逃走的路上被抓回來的,他隻要躲過這個晚上,躲到大多數的人都被捉回去,他就有很大可能能走回去。
抱著這樣一個新年,他在灌木叢裏呆了一個晚上,次日他站起身時連走路都走不穩。
可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千難萬險回到家的時候,他的父母根本不願意相信他的說辭,他們寧可認為他是在撒謊,認為他隻是忍受不了高壓的教學環境逃課回來,也不肯相信那學校是這樣一個人間地獄。
父母的一個電話,不到兩個小時,那輛令他感到恐懼的麵包車就停在了他家樓下,兩個教官明目張膽將他拉扯上車,父母隨後坐上了車子去學校辦理所謂的返校手續。
車窗外的風景飛快閃過,他的心緒從震驚,茫然,漸漸跌沉到穀底。對麵坐著的教官他並沒有見過,但單單是那一身熟悉的迷彩服,和那近乎可怖的目光,就讓他止不住地感到戰栗。
明明還沒有對他拳腳相向,可他已然開始驚恐。
如果不是他的父母還在車裏,他是不是已經被施以拳腳了呢?就算現在沒有,回去後他也逃不過的。
他不想回去。
不想再生活在絕望裏,不想日複一日重複著痛苦,他害怕那樣的生活,害怕到根本不敢去麵對的地步。
怎麼辦……
他該怎麼逃離這一切?
在重新踏進學校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恐懼襲來,讓他有種自己下一刻即將窒息的錯覺。
這學校帶給他的感受仿佛已經被刻在了血肉之上,猶如跗骨之蛆,無法甩脫,卻又承受不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不想看見的,他再也不想麵對這一切。
如果能夠離開,他可以放棄一切。
“我不要……我不要……”
他無意識地喃喃著,直到再也無法承受的恐懼摧毀了他的所有理智。
他不顧落在臉上的巴掌,跪在了父母麵前,痛苦流涕。
用他十餘年來最難堪地姿態,祈求著這一切的結束。
他的靈魂仿佛早已經剝離了他的身體,看著自己哭嚎磕頭的醜態,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在學校遇到的種種,看著學校裏的學生遠遠地看著自己,卻沒有一個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