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分析出液體的成分,對程小昱如今的處境也沒有半分幫助。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控製不住的心慌意亂起來,腦海中紛至遝來的幻想幾乎把他嚇尿——環境帶來的壓迫是很嚴重的,他畢竟才十三歲,再早熟也不可能對這樣堪稱是經典恐怖片開場的場景坦然無畏。

他開始數自己的脈搏來轉移注意力,順便估算時間。

也不知道是基於什麼樣的考量,他們所有人在透明罐子裏其實都是可以自由活動的。

手腳沒有被捆起來,身上也沒有插著任何亂七八糟的管子、線纜。唯一說得上是固定著他們的,就是口鼻處的呼吸器——就在他前麵的罐子裏,那個和他差不多同時醒來的人正將呼吸器摘掉,以方便能更大幅度的攻擊那禁錮著他的透明牆壁。但他很快嗆了一下,臉上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扭曲猙獰,然後還不等他再將呼吸器戴回去,他的四肢就如同過電一般的劇烈抽搐起來。

大概五分鍾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個人停止了掙紮。

他死了。

這是胖子第一次看到同齡人在自己眼前死亡,如此緩慢,如此殘酷。他胃裏的食物在劇烈的往上返,但他用盡所有意誌力拚命忍住了。

數脈搏半途而廢,程小昱轉開眼睛,不去看那困在罐子裏飄來浮去的新鮮屍體。

人類屏住呼吸,肺活量大的人能堅持好幾分鍾,就算一般人也可以堅持一分鍾左右。所以短暫的摘掉呼吸器,至少絕對不像是找死的行為。可他仍然是這麼輕鬆的死了,像是一個拙劣的玩笑。

一個人的死亡震懾住了所有清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哭。

被綁來的人,就程小昱總結,有幾個很顯眼的共性——

他們大致和自己同齡,都是介於兒童與少年之間。

身量差不多,目測均是一米五到一米六。

男性。

至少外表都是人形。

這些共性帶給他的信息很不好,程小昱緊咬著下唇,讓自己不至於徹底陷入恐慌。

其實看他們如今所處的環境,就能確定一件事——他們被綁架過來,應該是要淪為試驗品了,而且這顯然是非法的。

所謂的實驗,在程小昱淺薄的認知中,大方向上是分為兩種的。

其一,就是類似藥物的普適性實驗。這種大概會傾向於實驗人群多樣化,比如男女都要有,各個年齡階層也要覆蓋到,還要兼顧星際中的各種智慧種族等等……其實這種反倒比較安全,‘樣本’稀缺的狀況至少會讓‘樣本’得到重視……但他們顯然不是這種。

其二,就是類似從一大片相同品種的小麥中,挑出一株或幾株培育的最好的——至於剩下不合要求的,自然就是淘汰掉。盡管非常不願相信這世上竟然會有人拿活人做這種喪心病狂的實驗,但在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輕易死了,抓他們來的人卻連麵都懶得露一下的時候,程小昱至少了解了一個事實。

“你們這樣的人有很多,所以死一個半個的對我們來說完全無所謂,所以最好好自為之。否則,死了也是白死。”以一條命為代價,這就是抓他們來的人要帶給他們的信息。

完全寂靜無聲的時間持續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在這樣的煎熬中,程小昱可以看到的視線範圍內,又有兩個人因為承受不住壓力,崩潰,發瘋,然後或有意或無意的扯掉了呼吸器。最後自然也是死了,全程都像是一出黑色的啞劇。

這還是他的視線所及之處,那些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有更多的死亡。

十三歲左右,很多溫室裏長大的孩子並沒有太過強韌的承受力。

為了不像這些絕望同類一樣崩潰,程小昱閉著眼睛,默默地進入了修煉的狀態。很快,他就物我兩忘,隻關注體內那一溫一涼兩股氣流了。

他是被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吵醒的。

一群裹得嚴嚴實實,銀白色連體衣,同色係口罩、手套,眼睛那裏也戴著半透光的眼鏡的人,邁著整齊的步子出現在了他們麵前。程小昱第一次覺得,聲音真的是這世上最可愛的東西。在萬籟俱寂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就算是機械而僵硬的腳步聲,也讓人覺得十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