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默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素瓷的杯沿,兀自沉默了許久。
展歡顏隻是看著他。
最後,他便是麵有難色的露出一個笑容道:“事情總歸是要發生的,你現在問不問也都是一樣的。”
他和北宮烈的關係十分特殊,他不單純算是給北宮烈治病的帶大夫,但若要說到朋友——
也算不上。
畢竟北宮烈的身份在那裏擺著,即使他在裴雲默麵前會坦誠很多事,也不端帝王的架子,可是他的身份球兒是改變不了的。
一國之君!
人人豔羨,求之不得的位置。
坐擁天下的同時——
早就注定了是孤家寡人!
裴雲默看似不溶於世俗,很有些放蕩不羈的做派。
但實際,在這間上他的腦子卻是異常清楚明白的——
他和北宮烈之間的相處一直都有一個底線!
所以現在,哪怕是展歡顏擺明了人馬找上他來,對於北宮烈的計劃和曾經那段過去,他都不會自作主張的抖出來。
“還是不方便?”展歡顏見他沉默,終還是忍不住的遺憾。
“若是他想說,總有一天會親自對你說,如若他不想,他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和理由。”裴雲默道,“不是我要瞞著你,而是——我沒有這個權利!”
裴雲默也不是超然世外的謫仙,相反他在骨子裏也十分的市儈,心明如鏡,是個難得聰明人。
“好吧,既然你不方便那也就算了。”展歡顏笑笑,也不刻意為難他。
她這麼體諒自己的難處,裴雲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思忖片刻,道:“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短,對他也算是有幾分了解,他是個善於先謀而後動的人,這一次——既然他自由安排,你也不要想的太多,總該相信他才是!”
展歡顏抿著唇角笑了笑,低頭喝了口茶,卻是調侃道:“怎的,你說這話是在安慰我?”
裴雲默衝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的明朗幹淨,倒是和往常時候邪魅又不可捉摸的他大為不同,隻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展歡顏總是覺得他這笑容之中額外藏了點什麼,可是要深究的時候卻是再找不到了。
甩甩頭,暫時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不提,展歡顏再次對他展露一個笑容道:“不管怎樣,今天都得要謝謝你特意冒險走這一趟,今兒個白天我又把北宮馳給得罪了,這會兒肯定是被他盯上了,這裏是個是非之所,我就不留你了,回去的時候小心些!”
“嗯!”走了這一遭,裴雲默其實相當於白來,實際上什麼也沒說。
“那好,我先走了。”裴雲默起身告辭。
展歡顏對他略一頷首,也沒和他見外,所以並沒有起身送他,隻就自己重又垂下眼睛慢慢的喝茶。
“表姐——”展歡顏之前的感覺沒錯,今天的裴雲默的確是有點法場,往前走了兩步,他的腳步又突然頓住,猶豫了一下,然後又慢慢轉身朝展歡顏看來。
其實從一開始裴雲默就並不待見她,這一點展歡顏是知道的,隻是可能是因為北宮烈的態度問題,和夾在中間的裴家人,他們彼時都心照不宣,沒有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而這卻是第一次,裴雲默稱呼了她一聲:表姐!
展歡顏微愣,一時間竟是有點沒能反應過來,隻就狐疑的抬頭朝他看去。
裴雲默觸及她的目光,這會兒倒是讓展歡顏明顯的捕捉到一絲明顯心虛的情緒,他看著她,抿了抿唇角,平時放蕩不羈的一個人,這會兒卻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一直糾結著積攢了半天的勇氣。
最後,裴雲默才提了口氣,神色凝重的迎著她的視線道:“抱歉!”
說著也不等展歡顏反應過來就已經自顧繼續說道:“以前的事姑且不論,隻就這一次你和我大哥的事——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句道歉的話都是我欠你的!”
展歡顏的唇角若有似無的牽起一抹笑,這一次她雖然有了反應的時間,卻還是自顧的沉默了下來。
半晌,她放下茶盞起身,神色淡漠的走到門口,推開門,看著外麵灑了滿地清透的月色自嘲的笑了笑道:“何必說出來?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說出來的!”
彼時裴雲默也站在門口,隻是展歡顏看著外麵,而他麵對著屋裏她方才坐過的位子。
“你是心思縝密,我原也沒有打算能瞞的了你一輩子。”既然話都說開了,裴雲默也是十分儼然,半點也不拖泥帶水,“裴思淼設計用到我大哥身上的藥,是我故意設計送到他手裏的。”
上一次裴雲英出事,不是出於裴思淼和北宮馳的算計,也不是意外,而是——
他暗中誘導安排的。
為了——
攪黃了裴雲英和展歡顏之間已經隻差一步就能敲板確定的關係!
裴雲英和裴雲默是親兄弟,任憑展歡顏再怎麼樣的細心也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去,可是事發之後她的心裏卻一直都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浮動,直至今天一早從病中醒來,那個盤根在她心頭許久的謎團終於清晰的解開了——
北宮烈雖然不能用君子信條去評定他的為人,但是以前後兩世展歡顏對他的了解,他的行事作風卻是從來都果斷幹脆,並且算做磊落的,和單太後母子之間不擇手段的權謀之爭拋開不提,在別的事情上,他還算是個比較值得信任的人,就連她這個起初底又莫辨的小女子之間達成的約定也一一踐諾,那麼對於和他交情匪淺的裴雲默應該亦然。
這樣一來,既然他高瞻遠矚已經洞悉了那天裴思淼要設計裴雲英的事實,怎麼可能半點口風也不給裴雲默透?而眼睜睜的看著他落入圈套,以身涉險?
所以,就隻有一種解釋——
那就是裴雲默其實應該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再聯係到他出神入化的醫術上,製一點媚藥小毒更是不在話下。
那個時候,裴雲英剛對她表明心跡,她也明顯的動搖,幾乎就要答應他了,偏偏枝節橫生,出了後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