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八章 歸來路(2 / 2)

“這回國喪,六公子大婚要挪後了。”汀洲一頭察言觀色,一頭絮絮道,“府裏老夫人急,差人到衙門裏問怎麼好。說請柬發出去了,遇上國喪沒法子,可總要定個時間,不能這麼不清不楚的沒下文。六公子不叫看日子,說不娶了,定了日子也沒用。依小人看,葉小姐和公子爺的婚事未必能成。娘子回去,吃不了什麼虧。”

藍笙在邊上聽他遊說,心裏急躁起來。寒著喉嚨道,“胡子眉毛一把抓,怎麼也弄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他同知閑的事兒怎麼料理,和暖兒什麼相幹?原先她來長安是衝著投奔舅舅,現在鬧得這樣!舅母容不下,我不能袖手旁觀。宅子是我找的,安頓好她我義不容辭。以後她有我,就不勞你家公子操心了。”

汀洲急出一頭汗,“那也不成啊!沒有過大定,依著老例兒還是閨裏的,有娘家人做主。”

“別廢話!”藍笙一甩胳膊,“這年月,還講究這個?你回你家公子,叫他先料理幹淨自己的事。他衙門裏不是忙麼?這幾日新羅要來請罪納貢,他北衙不去布置城防?怎麼還有閑情來過問這些個?”

汀洲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張口結舌了半天,發現這樣下去不行。眼看著攔不住,他也沒辦法了,隻好老實把容與交代的話搬出來。他哈了哈腰,對布暖道,“六公子的脾氣娘子是知道的,他發了話,定不叫娘子外頭置宅子。小人是鸚鵡學舌,就負責傳個意思。娘子千萬別惱,六公子說了,娘子若是執意不回府,就是和沈家斷了親戚路,往後也不必來往了。”

布暖聽罷當即就落了淚,和沈家斷路不過是個說頭。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要是建了私宅,他就同她一刀兩斷。她自然是不想的,可這麼下去她怎麼辦?沒有盼頭,糊裏糊塗的混日子麼?她既然愛他,嘴裏說不貪圖什麼,私底下總盼著天長地久。哪個女人不是這樣呢?可他不鹽不醬的,連打算怎麼處理他的婚事都不同她說。她覺得他就是個膽小鬼,不敢承諾,就是怕承擔責任。既然如此,換她狠心一回,也叫他嚐嚐這種熱油澆心的滋味!

她愈發高昂起了頭,“勞你帶個話,我不回將軍府,就在集賢坊裏安家了,改日我再給老夫人負荊請罪去。倘或府門緊閉不叫我進去……”她哽咽一下,“那我也沒話說。請外祖母和舅舅多保重,就當沒我這個外甥女。”

她一頭紮進藍笙懷裏嗚咽起來,邊上的汀洲回不過神,呆愣愣站在那裏。兩個眼睛茫茫然,像被魘住了似的。腦子裏飛快盤算,談判結果出來了,很不盡如人意,他要如何同六公子交差?

藍笙知道她委屈,各人有各人的難處。要細論起來他也委屈,找不著哭訴的地方。現下走到這一步,不情願也不成了。感情的事原本就是願打願挨,誰也別喊冤,因為喊了也未見得有用。不過看到布暖能邁出這一步,他心裏總算覺得安慰些。

他輕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容與氣頭上說的話,別當真。再過些日子,興許他就想通了。”又對汀洲道,“你回去吧,和六公子說,請他放心,這裏有我,出不了差錯。”

他當然知道容與防的就是他,怕布暖和他在一起久了要漸生情愫,更怕他毛手毛腳占她便宜。他覺得好笑,難道這一切不應該嗎?至少前一點是無可厚非的吧!他故意讓汀洲帶這話給他,少不得為了挫挫他的銳氣。也提醒提醒他,他該到退位讓賢的時候了。單是作為一個娘舅,他霸攬得未免太寬泛了些!

汀洲灰溜溜領命去了,他溫言安慰她一陣,好容易哄上了車,便勒轉馬頭拐進右手的坊院裏。

集賢坊是個風景獨好的地方,連溝渠旁都種滿了密密匝匝的矮牽牛。秋日裏楓葉紅了,一蓬蓬比花豔麗。舉目看,朝遠處延伸,直燒到天邊去一般。

藍笙購的宅子在坊院深處,坐北朝南的建築。黑瓦白牆木鬥拱,有最一板一眼的夯土院牆和青石台基,不甚華美,卻莊重整潔。門楣上掛了一方匾,拿篆體寫了“載止”二字。布暖駐足看,“有什麼由頭麼?”

他抿嘴笑了笑,“也沒什麼,不方便寫住家姓氏,又要區別於普通民宅,便折中取了這名字。鴥彼飛隼,載飛載止……盼著你停下來,停在我身邊。”

她歪著頭,表情有些淒涼。不停下來能怎麼樣呢?她早沒了翅膀,想飛也飛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