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覺擔子重,忙謙卑揖下去,“請上將軍放心,見素定當拚盡全力,不負將軍重托。”
容與點點頭,凝重的在他肩頭拍了下,撩袍走出了廂房。
再回到上房時,一切的驚恐不安又好像沉澱到了空氣最底層。燈火輝煌裏,三足銅香爐內燃起的香煙在室內徐徐回旋。邁進門檻,屋裏有敦實的溫暖和寧靜。然而這片寧靜卻像個巨大的殼,把他死死扣住,更令他難以啟齒。
她在低垂的帷幕後躺著,大概先前的陣痛過了,身邊人都遣散了。靜靜歇在那裏,仿佛什麼都未發生過,又是一副平和的清華氣象。他心裏沒底,怎麼開口和她說孩子的事呢?還要勸著吃藥,她恐怕不那麼容易接受。
他正躊躇,她撐起身來,“容與?”
他回過神,忙應了聲快步進去。換了個笑臉,給她背後墊著的絲絨被子塞得緊些,一麵道,“怎麼起來了?這會子怎麼樣?”
她笑了笑,帶著病中的孱弱,“痛隻一霎,這會兒又好了。不知別人懷孩子是個什麼樣兒,我這樣多災多難的,沒的帶累小郎君。”
他的眉蹙起來,不是她帶累孩子,分明是孩子帶累了她。果然是不應該的,本就是逆天而行,錯就錯了,還要讓錯誤開花結果,罪加一等!他趨前坐在她床頭,她靠在他肩上,那麼輕,吹口氣就飄落似的。他聽見她說,“你別擔心我,我好歹要堅持住的。走到這一步,這麼不容易!”
心頭像被狠狠捏了一把,痛得他呼吸停滯。他轉過去攬她,艱澀道,“你不用勉強,這個沒了,以後可以再要。”
他明顯感到手下的肌理霍然一僵,她抬頭道,“這是什麼話?是郎中同你說了什麼?”
單隻一句話,她已然像隻刺蝟一樣豎起了滿身的刺,可以預見接下來是如何的舉步維艱。他收緊了手臂,“暖,見素先生說孩子夭折了……你別怕,他會給你送藥來,喝了就好了。”
她怔在那裏,傻了一樣。他不敢去看她的臉,隻有把她摟得越發緊。可是她推開他,垂著眼睫道,“什麼庸醫,他胡說!孩子在我肚子裏,好不好的我自己知道。前幾日郡主府裏醫官才診過脈,分明穩妥得很,到了這裏一晝夜怎麼就夭折了?你把他趕走,他要害我!”
容與去拉她,“你聽話,見素的醫術是大唐首屈一指的。他跟了我六七年了,我信得過他。”
她冷冷看著他,“你信得過他是你的事,我卻信不過他。你來同我說這麼多,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他窒了窒,“你怎麼這樣說?孩子沒了,我也難過……”
他難過嗎?她知道,他果然要“壯士斷腕”了。原來之前種種都是假的,掩蓋了半天,狐狸尾巴最終會露出來。他算計她肚子裏的孩子,昨夜枕畔的話猶在耳,誰知他存的真是這樣心思!她的一片真情落進泥沼裏,這刻恨不得去死!她瞎了眼,為什麼他是這樣的人?
她沒有辦法,還帶著一絲希望,卑微的弓著身去求告,“你若是不要我們,就讓我帶著他走。我保證不嫁給藍笙,我可以離開長安,走得遠遠的,這輩子都不在你眼前出現。你去娶知閑,回到你原本的軌道上去……我絕不說半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