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有句老話——“飛鳥盡,良弓藏。”
權氏父子是燕帝為對抗藩鎮打造出來一把利刃,可惜的是當他想回收它時為遲已晚,現今的燕國皇室外表看著風光無限,內裏要究竟看權家多少眼色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權禹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眼見著自個兒的皇帝老子都搞不定權禹,柴旭拍拍屁股機智地溜到了梁國。混了兩年時光,終還是躲不過了。
“殿下離國數載,陛下時時掛念。”權禹負手在前,緩步而行,如老師對著個不成器的學生諄諄教導:“善事父母而為孝,眼看陛下已近花甲之年,殿下為人子女也該回去看看了。”扇柄在柴旭肩上一點:“梁國雖好,殿下卻莫要樂不思蜀了啊。”
掛念我的是你吧右相大人,柴旭憂傷不已,看樣子權禹已經收拾好了前頭那幾個哥哥,要拿他開刀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燕國是他的母國,他躲到天涯海角還是要回去的。
柴旭輕輕翹起嘴角,頗為慚愧地喏喏道:“右相提點的極是,此間課業孤已修得將滿。如此,下月孤便與右相一同歸國即是。”
權禹狹長的眼眸眯起,無聲淺笑:“殿下一片孝心,陛下定為之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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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國一事已是板上釘釘,柴旭暗罵了一通權禹,開始苦惱該如何同蕭和權提起此事。蕭和權一家栽在權禹他爹手上,權禹定不會放過他這個後患,柴旭從心底裏是希望蕭和權能留在梁國。但難啊……不僅難,蕭和權自己恐怕也是不願意的。
殺父大仇,如何能忘?
“回燕國?”蕭和權匪夷所思地看著正襟危坐的李嘉,一撈衣擺重新蹲回她跟前,探過頭去好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酒氣在胃裏翻滾,衝得李嘉著想吐不得吐,著實難受,牙關緊扣:“嗯。”
臉色比方才,白了一些?蕭和權心裏叨咕,思及她之前乖乖的模樣,大著膽子伸出手貼了貼她的額,冷冰冰的:“哪裏難受?”
“惡心。”李嘉小臉苦兮兮的:“想吐。”
酒醉想吐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放在發旁人身上,蕭和權定會不留情麵地嘲諷一通:“要吐給小爺我滾邊上吐去!”偏偏李嘉表現得好像受了天大的罪一般,蕭和權瞧著那叫一個糾結啊,扭曲著臉與她對視了兩眼,試探著問:“喝水不?”
李嘉立即搖搖頭。
“吃糖不?”
李嘉偏頭想了下,又搖搖頭。
“你到底想怎樣!”蕭和權抓狂,完全忘記了他大可找來十二娘伺候這個挑剔的主。
鄭重其事地思考了片刻,李嘉打著個小酒嗝道:“你陪我說說話……”
這個要求不是難以接受,頂多讓蕭和權有點小意外,李嘉絕不是個話多的人啊。果然……說是陪說話,從頭到尾隻有蕭和權一個人絞盡腦汁找話題說給李嘉聽,什麼“金陵好多天沒下雨了,河裏的魚蝦快幹出水麵了。”“今天看得兵法沒讀透啊沒讀透。”
李嘉恥笑:“愚蠢。”
“……”蕭小少被傷到了自尊心,頭頂烏雲抱膝滾到角落裏,不吱聲了。
半晌,蕭和權腦袋微微一沉,一隻手輕輕地揉了揉:“不傷心。”
“……”蕭和權陰鬱地側過臉,對上李嘉漆黑如珠的雙眸,一點淺黃火焰搖曳在瞳仁,暖融融的,他不覺怔然。
李嘉打心眼裏並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但蕭和權表現得很受傷啊,她自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所以回憶著以前怎麼安慰家裏那隻大型汪的方法,又揉了揉蕭和權的腦袋違心道:“你不笨。”
這麼勉強的話就不必說出口了!蕭和權臉黑黝黝的,剛要義正言辭地拒絕這種沒有誠意的安慰,李嘉霍然直起身爬了起來:“你等著!”既然這樣安慰不了大汪的話,隻能選擇另外一種行之有效的辦法了!
深白的羅襪一點點挪向屋內,李嘉在塞得滿當當的書櫃前觀望了下,吃力地抽出個長長的扁盒,夾著它又到案幾邊,從一堆小山高似的書卷裏抽出一遝近半尺厚的書稿。
蕭和權木頭似的看李嘉捧著這麼一堆跪坐回他麵前,鈍鈍地問:“這是什麼?”
李嘉興奮地打開扁盒,一層薄薄的軟紙,掀開,橫四行豎三列,十二個雕工精致的點心。小小的肉疼下,李嘉大方地把盒子推給蕭和權:“吃吧!”
“……”這種當他是貓貓狗狗投食喂養的感覺是什麼?!蕭和權第一次對李嘉有頭疼的感覺,這丫頭發起酒瘋來毫無章法,當真讓人招架不住。目光到一旁的書稿:“這又是什麼?”
“這個呀。”對書稿顯然李嘉上心不少,拂去紙上莫須有的灰塵,雙手捧起來遞給蕭和權:“這是前梁末期到現在的戰爭紀要。”
紙上墨跡宛然如新,字跡與李嘉課本上的如出一轍,顯而易見是她一筆筆抄上去的。這麼厚的一冊,不知要花費她多少時間與精力。
蕭和權的眼神複雜萬分,李嘉對他的了解極大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過去、現在和掩藏在最深處的秘密,她似乎皆了如指掌:“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