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在村長一家休息好的二人收拾好打算離開。離開前,向來兜比臉幹淨的沐清風竟破天荒地在村長的屋子裏留了錢——雖然已經沒有可以要這筆錢的活人了——然後牽走了院裏的一頭小毛驢,還特地找了個不大的車廂裝上。
“不是說沒錢麼?那買這個做什麼?”翹楚奇怪地問道。問這話的時候,她正扶著膝蓋和小毛驢對著眼睛互相盯著看,讓沐清風在一旁看得好笑。
“因為大小姐你走得太慢啦!”沒有習慣的馬鐙子,沐清風猶豫了一下,直接一個翻身上了小毛驢的背,然後回應著,“有個代步的能快不少嘛。”在清晨的陽光中,他的語氣裏帶著懶洋洋的愜意。
“我走得不算慢啊!”翹楚不滿地反駁著,她每次都跟得辛苦,落不下半步,“難不成你一個人的時候還能一路輕功麼!”
“是是,不慢不慢。”沐清風笑著應了,又說,“不過你走起來也太辛苦了。所以快上車吧,大小姐——”
翹楚依言跳上車,把沐清風的行李墊在背後,忽然意識到什麼,遲疑地問:“喂……你該不會是……怕我太累了所以才買的車?”會有這麼好心嗎?
“哎呦,原來在大小姐眼裏我是這麼體貼的呀。”沐清風笑眯眯地受了。
“哈啊,我就知道不是真的。”見到沐清風隨意的態度,翹楚認定他隻是在開玩笑,“也對嘛,沒事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對我好呀……隻有你是不一樣的。沐清風在心裏這麼回答著,轉過頭,笑著看了翹楚一眼,卻什麼都沒說。把頭轉回去,他輕輕拍了拍毛驢,道:“走咯!”
小毛驢眨了眨眼,很聽話,慢悠悠地走起了起來。沐清風見了,笑起來,有些無奈地輕輕拍著它的屁股,催促道:“你倒是快點嘛……”很好脾氣的樣子。
翹楚倚在車上,盯著沐清風的笑容看了一會兒,忽然冒出一句:“說起來,你真的特別愛笑誒。”的確,沐清風經常笑,說話做事九成都要帶上笑意,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感覺。可是很奇怪地,翹楚卻常常覺得他笑得太多了,反而讓人覺得不夠真實。
“多笑笑招人喜歡嘛。”沐清風答著,“不是挺好的麼?”
“可是,”翹楚道,“其實你不笑也挺招人喜歡的呀。”
沐清風聽了,微微頓了一下,隨即嘴角勾得更大,道:“是麼?”連聲音裏都含著笑意,“很少有人說我招人喜歡啊。”說著,沐清風忍不住又回頭去看翹楚。看著翹楚的臉,他微微皺了皺眉,道:“坐著睡會兒吧,看眼睛底下那一片黑,昨晚沒睡好吧?”
“肯定睡不好啊,我那是第一次見到屍體……怪瘮人的。”翹楚抱怨著,“你們江湖人倒是不在乎吧,估計見這個都見慣了。”
沐清風聽了這話,奇怪地看著翹楚,臉上掛上了無力,說:“之前就想好好地問問了……大小姐,你眼裏的江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呃……”翹楚猶豫著答道:“反正……就是過得很隨性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想殺人就殺人?”沐清風明白翹楚的意思,接過話頭。
“呃……反正就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樣的……”說著,翹楚自己卻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喜歡這首詩,但這個世界顯然和詩裏和武俠小說裏說的都截然不同。
沐清風很無奈地揉了揉額角,道:“這都是誰跟你說的啊……江湖裏怎麼可能會想殺人就殺人,殺人償命,不管什麼人犯了人命案子都必定會被官府通緝斬首,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可是,你們江湖人武功那麼厲害,官府抓得住?”
“江湖人不泛高手,衙門中卻更是高手如雲。這世上有的是人為能進官府謀個好差事而勤奮習武,絕不比像我這樣給門派做事拿門派給的薪俸的人少。”說得也是,江湖俠客什麼的肯定是要有份差事的,否則他們的經濟來源也是問題。
“那……行走江湖劫富濟貧,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呢……”翹楚問。
沐清風幾乎想去敲敲翹楚的頭了,他歎口氣,耐心地解釋道:“和平年間,劫富濟貧都是些大盜打出來的幌子罷了,正經的江湖人哪裏會隨便去劫人家的東西。”說著,沐清風又鄙棄地搖了搖頭,“說起來,這四個字本身就很奇怪吧。富人的錢也是自己賺出來的,除非是國家百姓有什麼大災大難,否則他們捐出來是有善心,不捐也無可非議,哪有就該拿錢出來給窮人的道理。若是劫些為富不仁或者賺錢名不正言不順的富人倒還比較能讓人信服。”
“是這樣……”完全不是翹楚想象中的那種武俠世界,卻意外地讓人覺得更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