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阿不思正冷淡地站在文姿與阿克的桌旁。
“我要烤牛肉飯跟一杯香草拿鐵,咖啡餐後上,謝謝。”文姿合上菜單。
“我要青醬蛤蜊麵,跟……跟一杯真命天子咖啡特調!也是餐後上!”阿克興衝衝地說道。
阿不思收走菜單,一句謝謝或請稍等都沒留下就回到櫃台了。“蠻有性格的服務生。”文姿說。
“可不是。”阿克吐吐舌頭,上次阿不思的任性讓他荷包大失血,噩夢一場。
兩人似乎很久沒有找間店好好坐下來吃頓飯,聊一聊了,但阿克不會忘記文姿最喜歡聊的話題:旅行。於是阿克說起他最近在雜誌上研究的德國黑森林之行與奧地利古典樂訪聖之旅,文姿也開心地說起在報紙上的法國旅遊專題,眉飛色舞的。
文姿熱衷討論旅行,卻不熱衷實踐旅行,因為她總覺得享樂是一種時間的浪費,如果將時間通通用在所謂的正事上,將來能夠拿來享樂的時間隻會更多。至於現在嘛,偶爾能在腦子裏憑空旅行一番,就已經是莫大的快樂了。
阿克當然不覺得旅行是浪費時間,但他並不想反駁文姿,他隻是默默計劃著旅行,半年前阿克籌辦了公司的員工東北角之旅,讓文姿觸摸到久違的海水;三個月前阿克籌辦了員工花東之旅,讓文姿呼吸了全台灣最新鮮的空氣。
一次比一次遠,總有一天,阿克希望能將文姿帶到她最想去的歐洲大陸上。
“阿克,那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裏?”文姿吃著飯,很好奇。“我啊?如果歐洲不算的話,我最想去的地方應該是非洲吧!”阿克放下叉子。
“為什麼是非洲啊?”文姿訝異,那不熱死了。
“在非洲什麼東西都是一望無際的,抬起頭,一望無際的天空;舉起球棒,一望無際的草原。如果可以在那種地方跟蘭迪??約翰遜時速一百六十公裏的球對決就好了,超豪邁的,可惜我猜蘭迪??約翰遜不會跑去那裏。”阿克胡思亂想著。“這一點,你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阿不思不曉得什麼時候站在旁邊,將兩杯咖啡放在阿克與文姿麵前。
“小姐,你的香草拿鐵。”阿不思說。
文姿嚐了一口,點點頭,很香很細密的口感。“喂,你的咖啡。”阿不思又說了一句。
“喂?最起碼你也可以叫我先生吧!”阿克感到好笑,但看到咖啡後他就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了。
寬口馬克杯上,深黑色的熱咖啡上漂浮著一粒逐漸結塊的蛋黃,蛋黃的邊邊還有許多蛋殼碎屑。顯然阿不思是故意這麼瞎幹的。
“喂!等等!這不是上次小雪叫的真命天子特調吧?”阿克抗議,及時拉住想回頭的阿不思。
“誰跟你說是了?這是風流渾蛋特調,專給風流渾蛋的。”阿不思酷酷地說。
阿克呆住,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模擬於科幻小說教父愛西莫夫創造的機械人三公約,傳說中服務生也有三大法則要遵守:顧客至上、顧客說的永遠都是對的、顧客是衣食父母,這三大法則似乎都無法在這個服務生身上找到。
“那……那我的真命天子呢?”阿克試圖溝通。
“溝通無效。”阿不思搖搖手指,那動作阿克依稀見過,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從來沒有一個男生敢在我阿不思麵前腳踏兩條船,既然膽敢做了,就要接受我阿不思溫柔的正義。”阿不思正經八百地說,文姿撲哧笑了出來,阿克狼狽透了。阿不思轉身回到櫃台。
“可惡!那是NBA火鍋之神穆托姆博每次蓋對方火鍋後比畫的手勢對不對!你學他的對不對!對不對!”阿克抓狂般地朝櫃台喊道。
“喝不完,罰五百。”阿不思冷淡地說道。坐在阿克對麵的文姿笑到肚子痛。
她很久都沒這麼笑過了,隻有在阿克身邊她才能如此放鬆,也許就像阿克說的那樣,一個是刺蝟,一個是烏龜。刺蝟隻有在與烏龜擁抱的時候才無須擔心傷害對方。至於告白?
“阿克,這次冷氣的事要是忙完的話,我們計劃一下去哪裏玩吧?”文姿說這句話的候,將咖啡杯舉了起來,遮住自己半紅的臉。
“好啊!近一點的可以去墾丁來個陽光沙灘加知本溫泉之旅,如果可以到更多假的話,還可以去北海道、曼穀、普吉島、印度尼西亞,或是香港、澳門都行!”阿克這次完全來不及害羞,就劈裏啪啦說了一堆,畢竟旅遊他已準備很久,也有很多想法。“那就這麼說定?!”文姿笑笑。
阿克猛點頭,三兩下就將味道渾蛋加三級都不足以形容的怪咖啡給解決了,還笑得跟傻瓜似的。
旅行是最好的春藥,是戀愛最需要的興奮劑。店長的諄諄教誨一直深刻在阿克的心中。
吃完飯,阿克送文姿坐公交車後,自己才搭捷運回家。
從板南線到木柵線之間共有七站,阿克在這半個小時裏,腦中隻有地圖跟旅行計劃,還有一張張雜誌上美不勝收的風景相片。“普吉島?就普吉島吧!”阿克胡思亂想著,開心地用跑百米的衝勁一路奔上五樓,打開門,這才想起自己的生命已經闖進另一個女孩。
阿克留在和式桌上的字條上被畫了一個大叉。“阿克壞蛋!”阿克蹲著,念著紙條。
字條用一顆阿福扭蛋壓著,看來這個會讀心術的妖怪今天過得不大順。
阿克聳聳肩,幸好今天晚回來了,才讓妖怪撲了個空。阿克打開電視,將即時新聞的聲音轉大,然後洗澡。
記者目前在林森北路的某郵筒前,為您持續報道近一年來橫行台北地區的郵筒怪客銷息。郵筒怪客在一個多月前銷聲匿跡後,今天晚上又再度犯案,從鏡頭可以看見郵筒呈現半焦黑的狀態,雖然消防人員緊急灌水搶救,但裏麵的信件仍付之一炬。警方表示無法判斷是否同一人所為,或是經過模仿的犯罪行為,警方正試圖調閱附近便利商店與小區監視器觀察是否有可疑人士……
阿克衝掉頭發上的泡沫,心裏暗暗覺得好笑。
這個被媒體冠以“郵筒怪客”的大傻蛋他已經注意很久了,與其深究這個怪客燒掉郵筒裏的信件所犯下的公共危險罪,不如想想怪客之所以燒掉信件的種種可能理由。
阿克猜想過,郵筒怪客是一個成績欠佳的中學生,每次學校寄發成績單,怪客就會想辦法燒掉,免得屁股被父母打得開花。但這個可能性已經被阿克自己與警方推翻,因為怪客所燒的郵筒沒有一定的路線,如果是想毀掉成績單,也總該是鄰近特定的學校吧。
又或者往更深的層次去想,這個郵筒怪客是某種主義或某種特殊哲學思想的奉行者,例如“這世界充滿太多謊言,所以幹脆通通燒掉算了”的意識形態,並且努力地實踐著。
或是與長庚遛鳥俠一樣,郵筒怪客說不定隻是打賭賭輸了,所以才常常暴走燒郵筒。無論是哪一個,比起隻會打嘴炮的政客,這位郵筒怪客令人尊敬多了。
不管怎麼猜測,這個郵筒怪客燒信件的真正理由一定更有趣吧?至少警察從燒信件的時間與地點上,根本無法分析凶手的年齡、動機或地緣關係,說不定這個郵筒怪客隻是快閃族那種後現代無厘頭主義的奉行者,他的動機就是不需要動機,甚至無所謂奉不奉行,隻是純粹的即興作樂?
無論如何,阿克自己是不討厭這個舉動KUSO的怪客。還記得去年底,快過聖誕節時,郵筒怪客一夜之間連續燒掉五個郵筒,造成許多卡片變成焦炭的節慶悲劇,成了大轟動的新聞。阿克更是笑倒在電視前,直嚷著以後若情人節快到了,每個郵筒都要派一個警察二十四小時站崗保護吧,免得許多甜言蜜語、告白情書燒得一塌糊塗,郵局被憤怒的情侶狂砸雞蛋。“一個月沒燒郵筒了,今天又突然暴走,難道又是什麼節日接近了?”
阿克圍著毛巾走出浴室,蹲在電視機前,看著新聞現場裏幾個警察圍著燒焦的郵筒發愣,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突然,小雪的聲音鑽進阿克的耳朵裏,令阿克全身觸電般跳豈。“阿克,在錄這段語音鈴聲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星爺那部《齊天大聖東遊記》裏,紫霞仙子說過,誰可以拔出她的寶劍誰就是她的真命天子,阿克,我們之間的那把寶劍是什麼呢?”“蝦小!”阿克大驚,這的確是小雪的聲音沒錯,而且還是從自己的手機裏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