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找到你了,知秋。”低低醇醇的聲音,就是那酒,薰得我都雙眼迷朦的,不用回頭,就那溫暖的懷抱,我便知道是誰。
低我一級,可是那手抱著我,他的臉卻碰到我光光的頭,我如驚嚇地反應了過來,馬上就拉開他的手:“阿彌陀佛,我已經剃度出家了,我佛號是淨心,施主你認錯人了,請施主莫要唐突,放開我。”
他那手將我更是緊緊地抱住,貼著他暖厚的胸懷:“淨誰的心呢?知秋,從秋天殺妃的消息傳到了西北,我便拋下軍務,不顧一切地要來找到你,我開棺驗屍,我怕是你,我到處尋找你,我怕我今生再也看不到你,我真自責,如果我沒有去西北,你就不會遭受那麼多的風吹雨打,落了你的發,可是給予了你多少的痛疼。”
“不要說了。”我吸著氣,淚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我求你不要再說,如今是皇上開恩,暗裏放我一馬,也算是我們的緣份,所以還要再能見著,可是我已經入了佛門,我也打算清淨一身,不再回到過去,你懂嗎?”
他點點頭,然後放開了我,肩上還是輕輕的,水桶已經讓他擔在肩上,他說:“如果這點你也不讓我做,讓我看著你擔水,你卻沒有了佛家的善念。”
我無語地撿級而上,淚水滑落在盡濡濕我的衣袖,腹內絞痛得讓我冷汗冒出,昨日才下過了細雨,日頭一曬,在這陰沉沉的地方不見天日,卻是冷嗖嗖得教我發抖。
最後是他背著我上去的,肩上擔著水,背上背著滿頭大汗的我,一步一步並不好上去,他慢慢地走,讓我有種患難與共的感情。
上了最後一階,師太和小師姐已經關著門在佛堂裏誦經念佛了,我扯出一抹笑:“回去吧!”
“嗯。”他點點頭,伸手想給我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微微一閃,沒讓他碰著。他微微地失望,卻笑了笑,然後轉身就下山。
我擔著水進去倒在大缸裏,再去誦經佛,但願能化來我過去的情纏。
臨近中午的時候,卻迎來一個香客,我去開門,又是夏君棠,他滿頭大汗地扛著一大捆棉布,看我一眼別開頭微笑地看著師太說:“我想捐贈些東西,隻請佛能保我來生,能早些遇上到的有緣人,是貧是賤,都能風雨同舟。”
老師太也有些愕然,我心裏微微地刺痛著。
慧清師太便說:“施主當不能因為廟少,不能因為棉布,就有求得菩薩這些心願,人貴在有善心,回頭一眸換來生擦肩而過。”
“我知道,從今日起,我便會努力地做善事,我但求佛,我不求今生求得正果,但願隻是能保護著他不受風吹雨打,流離失所。”
他跪在蒲團裏,是很認真很認真地在說著這些話的。
流離失所,現在我的境界,也莫過於如此。
“淨心,把這棉布收起來,給香客點香。”
“是。”
我上前,手點著了香火遞給他,他雙眸黑亮如洗,卻是如此的認真而又坦誠,舉著香虔誠地磕頭,再交給我插上香爐。
他用他的方式,來照顧我,來嗬護著我。
他竟然在修路,山上的路都是陳年之石階之路,那些石頭已經有些鬆散,他一階一階地往上修,修得很寬,很長,足以放下二個水桶,每天早上我下山,他就搶了我的桶去擔水,臂彎裏掛著菜往山上去,等上去倒完水,他也不留,下山去修路。
這個瘋子,夏君棠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的癡狂呢?為我,值得嗎?
雨伴著雪,沙沙而落著,坐在佛堂裏聽著那些淨心的木魚聲,心思卻在外麵,看著窗外刷白的顏色,心裏也是一片紛亂。
“淨心。”師太喚我的名字:“有因必有果,你心不淨。”
我趕緊斂神收心,低頭轉著佛珠,她卻說:“出去吧。”
出了外麵,看雨雪從屋簷上落下,落得心都冰冷發寒起來。遠處更是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清楚。
走到台階前往下看,夏君棠還有半山之處鋪著路,我回頭去戴了鬥笠,急急地下了山,他正從將石頭從竹蔞裏搬出來,我狠狠地踢走一個,卻痛得我跳腳,哭著衝他叫:“你是個瘋子,一個瘋子。”
他看著我,溫和地笑著,那笑意一點一點地驅趕走冰寒。
“知秋,這裏,冷,快些上去。”
我擦著淚大聲地哭叫著:“你怎麼可以這樣呢?我已經沒有了頭發,我已經出家了,我斷了我以前所有的情,你卻為什麼還要如此的執著。”
他卻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執著,我隻是想鋪好這路,在沒有我的時候,你累了,你可以歇腳,我什麼也不想,一階一階,這是我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帶走你,你不會跟我走的,我也不能勉強你,我不斷地在問我,我能為你做什麼呢?知秋,我隻想鋪好這路,讓你好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