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佩托拉欲言又止地在利威爾家磨蹭了很久。
利威爾並沒有趕她,隻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從早上七點到中午十二點,直到利威爾拿著勺子站在廚房門口問道“要留下來吃飯?”之後,她才幡然醒悟般,慌張的擺了擺手,結結巴巴地說著“對不起打擾了”,匆匆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跑到門口之後,利威爾剛剛舒了口氣準備回廚房繼續煮菜,佩托拉卻忽然停下來。
她在門口轉過身,猶豫著衝利威爾說道:“雖然我說這種話很沒大沒小但是……兵長,你不該把她送走的……”
利威爾淡淡地看著她,表情和聲音都冷靜得毫無異樣:“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覺得,您需要她……”
佩托拉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神色就和那晚的奧拉一樣——和那雙藍灰色眼睛裏的憐憫眸光一樣。讓利威爾的胸腔再次焦躁了起來。
她們在憐憫他什麼?
真要解釋的話,無論是佩托拉還是奧拉,對此事都還沒有了解到能順利用言語表達出來的地步。
那個事實就是,無論利威爾兵長是一個多麼強大的人,在戰場上也好、審判席上也好,都能維持冷靜的思維去戰鬥反擊,好像無論發生多麼緊急的意外他都不會驚訝似的。
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罩門。
無論誰的靈魂之中,總有一個地方是柔軟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所以才需要用層層鐵甲將其保護,不為人所知,並在平日裏呈現出強悍無敵的模樣。
然而在那個罩門被人觸碰的那一瞬間,卻會因為陌生而刹那驚恐失措,如同膽小的鼠類一樣——顧不得什麼形象或未來,一心隻想快點逃離,逃離那個觸碰到他弱點的人。
利威爾的那個罩門,名為“親情”。
倒不是那種“因為曾經受過傷所以再不會與任何人發生感情了”的中二狗血情節。
隻不過是因為——太久沒有體驗過這種微妙的情感了,奧拉給他帶來的這種親密感來得快,太陌生,又太莫名其妙。以至於讓他感到恐懼。這種恐懼迫使他不願再思考,慌慌張張地就把她遠遠扔掉了。
但是所謂親情就是這麼一種感情——即使沒有言語,沒有誓言,僅憑一個微笑一條熱毛巾就能將其溫暖的傳達出去。
現在的利威爾的大腦之中,尚且還沒有這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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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托拉沒有對利威爾的選擇與生活指手畫腳的權力。
後來,雖然麵對利威爾時的表情和態度總有些尷尬,但是對奧拉的事情,她也不再發表任何評論或看法。
生活依然在繼續。訓練,任務,檢討會議。這才是正常的生活。
那個性格奇怪的金發女孩,就這麼如同曇花一現般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之中,再無音訊。
那是當然的,因為利威爾將她送去的地方,是地處Wall
Rose最北邊的一片森林,距離調查兵團的本部是天南地北的兩個地方,他騎了一早上的快馬才趕到的那裏。然後將還在熟睡中的奧拉交給了林場的主人——一個中年無子的地方管理員。
他早就打聽到了這個求子心切的家庭,隻是之前一直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猶豫心態,給自己找著“今天太忙還是等明天再說吧”的理由拖延到了現在。
直到他被奧拉的“感覺就像爸爸一樣”那句話給震得失去了一切耐心和理智。二話不說就直接把她帶了過去。
林場管理員一家驚訝卻客氣地接待了他,在他將懷裏的奧拉放到他們家沙發上時,夫婦二人臉上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情。看著利威爾的眼神頓時變得像拜送子觀音一樣——讓利威爾小小的不爽了一下。
——應該沒有問題了。
利威爾後來一直在想。
——雖然不是中央高官,但也算是捧著俸祿的鐵飯碗吃喝不愁;沒有親生子嗣,所以會好好疼愛她,不會偏心或者虐待;而且地處最北方,和團長司令他們預測的下一次巨人可能攻入的方向完全相反。如果再有危險襲來,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逃進Wall
Sina。
利威爾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
這個意外的鬧劇和意外的人,也該像生命中一場不期然的小雨一樣,下過了就過了,待到積水蒸發成雲,大地還是會再次恢複到從前的樣子。
所以說,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能把她忘記了吧?——那雙閃爍著尖銳美感的藍灰色眸子,還有胸口不時閃現出的、空虛的疼痛感。
………………
…………
……
“唔哇哇哇!好大的雨!”在瓢潑暴雨之中,佩托拉猛地往前一衝,終於躲進了屋簷之下舒了口氣。
緊接著,雨中又有幾個人影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
“可惡……鞋子都濕透了!”埃爾德-琴拿肩上的披風遮著雨跑到佩托拉身旁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