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疼痛……昏茫……似睡還醒……熱……很熱!
"大哥,跟我說說呀,為什麼我爹又叫什麼'白玉乾麵'的?他曾經很有名嗎?"嬌嫩嫩的聲音忽遠忽近地竄進耳裏。
"白玉千麵,是江湖人給令尊的尊號。二十五年前他因為大敗當年的武林盟主仇嘯天而轟動江湖。湛前輩武藝高絕、擅長易容,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除了大敗過仇嘯天為眾人所知之外,並沒有其他事跡被紀錄下來。"這是邵離的聲音,溫而帶著些寵溺的語氣……嗬,這家夥,竟有人能使他這般親近?
然後又是娃兒的發問:
"為什麼是這樣的尊號呢?"
"因為據說有人曾見過湛前輩的真麵目,其容貌之絕麗,已經超乎男女的分際,俊美得不可思議。要不是身形粗獷挺拔,還真是雌雄莫辨。"
"亂講,我爹長得很一般呀,看我哥哥就知道了。"哎!謠言真是不可輕信呀!"雖然我們都沒見過我爹大胡之下的長相,不過我爹說我哥長得跟他一模一樣。我猜那個聲稱見過我爹真麵目的人,一定是看到他易容時的樣啦。"
邵離又出聲了:
"可你其實也沒見過令尊剃掉胡的模樣是吧?"
湛藍同意,接著語氣亢奮了起來:
"這事是可以驗證的!等以後見到我爹,就請爹剃掉胡給我們看看,好不?被你們這麼一說,我真的好好奇喔!"
歎氣,是邵離最近比較常做的事。
這時,第三個聲音加進來,淡然而恭謹的聲音:
"爺,藥熬好了。"是路奇。
"可是他還沒醒呀,怎麼喝藥?"湛藍道。
邵離的聲音離他非常近。喚道:
"樓主?"
驚鴻睜開千斤重的眼皮,發現自己側躺著,全身發著高熱,像有人正在他身上放火。這種痛楚,足以使人恨不得死去以求解脫,但他不,極力領受痛楚,以保持清醒。
"你背後的那一刀,喂了毒。幸而搶救得宜,毒已化去大半。隻要再服兩帖藥,你這高熱,便可全退去了。"邵離伸手要扶他坐起,但是被拒絕。
驚鴻不顧肩膀與後腰所傳來的劇疼,堅持自己坐起身。
"這是哪?"低啞的聲音,沙沙地從喉嚨刮出來。
"這裏是定遠城西郊的一處莊園。"
"你的私人產業?"驚鴻問,不記得邵離曾在這附近置產。
邵離搖頭:"不是。是一位朋友的別業。"
心一動,問:"哪一位?"不會這麼巧吧?
"擎風莊莊主,孫達非。"邵離說著,並注意到驚鴻眼閃過一絲異樣的笑意,不知這是為何而起?
"我來到孫達非的別業是嗎?你邵離可真是會挑地方。"
"怎麼?"驚鴻與孫達非之間,莫非有著什麼仇隙?邵離暗想。
"孫達非知道我在此嗎?"他看著天色,外頭已墨透,想是深夜了。
"我前來時,孫莊主並不在,總管給了方便,讓我們在客房借宿。方才晚膳時,我已告知孫莊主,明日即離開。他沒多問,亦不曉得我帶來的病人是你。"他將藥碗遞給驚鴻。
驚鴻一昂首便把藥汁灌下。然後道:
"盡早走吧,別給孫達非招禍。"他猜,自己現在武功全失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定遠城了。
邵離也是相同想法,所以同意地點頭。
"你歇下吧,天微曦便要離開。"
驚鴻突然笑道:
"可苦了你邵離了。"接下來這幾天,邵離不會太好過的。
邵離沒搭腔。但是湛藍卻很好奇:
"為什麼不送他回燕樓呢?他回燕樓就安全啦!"
驚鴻嗤笑,不屑理會她這個娃娃講的天真話。
邵離輕撫她腦袋瓜,說明道:
"方才孫莊主私下告訴大哥,燕樓目前由水柔柔主事。對外聲稱樓主遭刺客暗算於瀟湘客棧,目前生死未卜。動員了所有人正全城翻找之。"
湛藍訝聲:
"哇!不會是名為找尋,實為下令誅殺他吧?!"她轉頭看向驚鴻:"你這樓主做得很沒人緣耶。"真失敗呀。
"走吧,藍。"邵離歎氣,決定趕快把這個口無遮攔的娃兒帶走。對驚鴻這樣的人,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不宜有太多交流牽扯。
"可是……"她還想說說話呀。
"走吧。"邵離將她帶出去,不理她的央求。她還有別的事忙呢,而這事還很重要──聽他的一頓訓。
留下路奇在門外暗處守著,客房裏終於是安靜下來了。
驚鴻深吸一口氣,**上的疼痛實屬家常便飯,雖痛,但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痛可以讓人清醒,所以有時他是歡迎這種滋味的。令他厭惡的是此刻全身上下揮之不去的高熱!失去內力的他甚至無法運功催逼出那熱,由著高熱在體內恣意焚燒。
這輩,能暗算到他的人也真是不多了。他真該一掌扭斷那天真丫頭的脖!可惜嗬,已經答應了邵離,真是可惜。
可惜呀……
※※※
粗喘,在她身上方傳來!
她驚醒,就要驚呼出聲──
"別。"上方喘息著吐出這微弱的聲音後,便像被抽乾全身力氣一般,整具身體壓在她身上,是熟悉已極的氣味。
是他!真是他!她倒抽一口氣,咽下所有尖叫的**。不敢置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真是他嗎?怎麼可能?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他不可能知道她在這裏的呀!何況……怎會是……怎會是這樣虛弱的聲音?
真是他嗎?
她想起身點燈,好將他看清楚。但他的身軀不肯移開,她輕推他腰,好像聽到他一聲悶哼。是嗎?還是錯覺?一定是錯覺!可是──
"你──你的身體好熱!"她驚呼。一雙冷涼的小手貼在他的額頭與麵頰,為那掌下的高熱心驚!他生病了,全身好燙,正發著高燒!
"已經好多了。"先前的高熱,才叫煉獄。現下這熱,都在能忍受的範圍,那丫頭的醫術與下毒一樣高明。但,哼!對他來說,功夫差的,全不值得他加以讚賞,都是旁門左道而已。
"你……生病了?怎會?"她想問他怎會知道她在這裏的,可是……他這般虛弱,教她心都亂了,哪還問得出那些無關緊要的?他反正是來了呀!
"別管那個。"他費力挪了下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壓壞她。但僅僅是這樣一點動作,便教他冒了一層汗。他的麵孔埋在她頸間,偎沾了她芳頸上一片濕濡。"我隻是來看你。"說著,抓起她一隻手貼在他高熱的臉上。他喜歡她涼涼的手心,很舒眼。
"看我?"她另一隻手握著衣袖,在他不斷冒汗的臉上、頸上擦拭。
"來看你,是否活得更好。"悶聲一笑,諷意十足:"隻是沒料到會是以這樣的情況到來。"
她輕問:"那些人……是你安排的嗎?"
"不。那時我正在與人打鬥,有人趁我不備,竄到後院擄人。"
"可,你是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是吧。"他知道她在這裏呀……或許他早算定不管誰來擄她,她都會來這裏?
"想擄走你的人很多,但是有孫達非守著,我放心。"當燕樓內外的紛擾愈來愈多,留她在燕樓,便危險了。他隻是根據水柔柔的算計,加以應用。在這邊,至少確保她是安全的。
"你……"她沒來由地感到氣苦。"你是要我愛上他是嗎?"
"別說反話,你明知道我不會允許。"他知道她一向是冰雪聰明的。許多事,稍一提點,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