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珠有淚(1 / 2)

如今,連蔣熙元都離開了西京,可我卻仍在這裏。

我並不是非要留在西京不可,但我仍然像過去從前那樣,極少去想自己的將來。與過去不同的是,我現在有過去可以回憶。西京多少還有點錦瑟的影子在。

我與蘇縝認識很多年了,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我與錦瑟的事的人。我們的關係是君臣,但也有那麼一點像朋友。他因為他心愛的姑娘懲罰過我一次。隻一次,算是小懲。他生氣了。

我也沒什麼怨言,因為我可能的確把他坑的挺苦的。

後來他對我說,他知道我那麼做是因為什麼,“已經很多年了,閔風,你知道她不在了。這世上不會有另外一個她。”

我想說愛情這個東西很玄妙,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出現,什麼時候消失。往往求之而不得,但不得時你想放棄,又放不掉。

雖然我解釋不透愛情,可我確定,景德十三年時的錦瑟不可能會愛上景德帝,一個大她將近二十歲,連麵都沒有見過的男人。

“你不想進宮?”那天晚上我問錦瑟。

錦瑟拚命的搖頭,“我不想,我一點都不想。”

“那我帶你走,回憫峰山。”

她看了我一晌,眼睛裏是盼望是猶豫,點點光芒。我拉起她的手,卻被她更用力的握在了她的掌心。

我想她是願意跟我走的,可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眼中的光芒凝珠落下,好像憫峰山頂初融的雪,可它不是甘甜的。

“我不想進宮,我想去憫峰山,我想看那片花海,我想彈琴給你聽。”她一邊說著,仍是一邊搖頭。

她說她擔待不起,她不能。又是這句話,可那就是現實。連遠在憫峰山的師父都有擔待不起的時候,更何況她一個深宅女子。

她說她的家人也許早就有了要送她入宮的打算,所以才會送她去憫峰山治病。她以為那會是自由,卻原來不過是提著鳥籠出門,為的是把她送去另外一個籠子裏。她看見了天,卻飛不進去。

“閔風哥哥,你為什麼要來呢?”

“我想你了。”

她說,閔風哥哥你走吧。我站著沒動,她便又抱住了我,把頭埋在我的心口,洇濕了我的衣襟。

雖然我發誓,隻要她想,我就帶她走。可現實卻是她想,但不能走。

第二天,我用我身上所有的銀子買了一匹馬,不眠不休的奔去了海邊,給她帶回了那片沙灘上最好看的貝殼,還有一囊海水。

“錦瑟,海很大,比花海要大很多。它是藍的,像天一樣的藍,我看見了海上的月亮,很美。”我像當初講述那個村子一樣的告訴錦瑟海是什麼樣子,盡力把它描繪的很美好。她緊緊地握著貝殼,仍是像以前一樣認真的聽著。

“錦瑟,我想帶你去海邊。那裏很遠,隻有你和我。”

她輕輕垂下眼簾,用尾指蘸了一點海水放到嘴裏,抿了抿之後澀然一笑,“又鹹又苦。”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沒辦法讓她不哭,沒辦法讓她不去管她的家人,更沒辦法把兩情相悅變成攜手天涯。

我曾經無數次的回想,我為什麼要顧及她所顧及的那些?我喜歡的隻是她,她的家人與我何幹,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幹?

但現實告訴我,世上沒有人是真的無所顧忌無所牽掛的,即便是像我這樣無父無母的人都還有個師門,更何況我還有錦瑟。她是我的牽掛,她的顧及也就變成了我的。

她入宮的那天,西京落了綿綿的秋雨,不是個好天氣。但我不信神佛,也就不會去想這樣的日子是否在冥冥中昭示了什麼。

我站在雨中看著她的那頂小轎,跟著她,從一個屋頂躍到另一個屋頂。我揪了一片草葉抿在唇邊,吹了那個不怎麼動聽的調子,就像每一次送她離開。

十八歲的我帶著歡喜與希望來到了西京,卻讓我在秋雨中目送著自己喜歡的姑娘進了宮。

也許命運的本意就是如此,是我誤會了。我來,不是為了相聚,而是為了分離。

我一文不名地留在了西京,我幹過體力活,也仗著自己一身的武藝給人做過護院,認識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在這個社會的邊緣和底層,看到了世間的百態,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我的人緣不錯,大概是因為我從無所求。有人說我很神秘,不知道我從哪裏來,也不知道我會到哪裏去,更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徘徊在西京。

“閔風,天地很大,以你的本事何必固守一城?”

“有多大?”我問他。

他有點語結。世人總是說天地之大,他可能隻是習慣這麼說了而已,並未深想過。但我見過山,見過海,走了很遠的路來到這裏。心在此處,天地又與我何幹?

我經常進宮。

那看上去高聳敦厚的城牆,看上去守衛森嚴的壁壘,對於我來說完全構不成障礙。我用了一點點時間找到了錦瑟住的地方,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隻是想她,停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偶爾能看見她的身影映在淡黃的窗紙上,偶爾能聽見她彈琴的聲音,這想念也就能好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