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甄守在俞春園門口,與對麵深埋著腦袋,束手而立的田福山相顧默然。園子裏那兩位,進去已有小半刻鍾。這會兒人沒見出來,眼看就到平日毓秀宮落鎖時候。
方才大殿上長公主探看廢太子的要求,被皇上當即駁回,竟惱怒起身,口稱“身子不適”憤然離去。這般落皇上臉麵,主子爺不過淡淡挑了眉頭,晃了晃空酒杯,由著顧長德再斟一盞玉釀。
萬歲爺這般喜怒不形於色,隻叫座下一幹朝臣心驚肉跳,紛紛舉杯迎合,觥籌交錯間,俱是小心翼翼佯裝取樂。
宴席之上,幾日不露麵的皇後娘娘顏色暗沉,本該為其添色的鳳袍,反倒襯得這位越發失了神采。像是整個人匱乏氣度,襯不起鳳袍端莊華美。
便是被長公主輕慢相待,皇後娘娘也不過微微抬了眼瞼,再之後,目光空泛盯在案上琉璃玉盞上,瞧上去竟比長公主更加目中無人。
幸而貴主子今兒個沒露麵,莫不然依照長公主強勢性子,跟那位從不肯吃虧的主對上,恐怕玉華殿上又是一場風波。
“衛大人你看,若是毓秀宮那位問起,這事兒……”田福山向俞春園裏使個眼色,“倒是老實說還是不說?”
田福山覺得自個兒是被貴主子積威給嚇住了。莫不然,皇帝在後宮裏私會個女子,還不是宮裏妃嬪,這事情,怎麼著他也不敢心虛才是。
衛甄額角一抽,就怕田福山烏鴉嘴應驗。回頭向俞春園閣樓處張望,透過樹蔭掩映,不遠處兩盞宮燈,光暈朦朦朧朧,應是那位身旁兩名婢子被留在小道上守候。
“貴主子何其精明之人。不過問自是最好。若是開了口……”衛甄眼前又浮現出貴妃娘娘慵懶靠在搖椅上,一雙眼眸似笑非笑盯著他看。分明是婉約裝扮,人也輕輕柔柔和氣得很,可骨子裏練出來的警覺,怎麼看都覺得那位笑裏藏刀,不容忤逆。
最緊要,那位還沒個講究,竟當他麵前與萬歲爺告狀!吃了好幾次苦頭,衛大人受的教訓,當真是刻骨銘心。“真要問起,不怕貴主子秋後算賬,自然能夠心安理得隱瞞下來。”
這次換作田福山嘴角抽抽。那位連皇上都敢甩臉子,被他聽見呼喝萬歲爺“混蛋”都不知好幾回。不懼貴主子手段懲治,宮裏……被迫得偃旗息鼓的太後娘娘,做不做數?
衛甄想著半路攔下禦駕,正與萬歲爺在俞春園裏那位,離去時不過總角女童,拉扯著殿下衣襟哭得涕淚縱橫實在邋遢。轉眼十幾年過去,今夜再見已是韶華女子。算起來,與貴主子還是一般年歲。
當日那場刺殺,他也不過半大孩童,交手都不曾,便被人一擊打暈過去。之後是何情形,衛甄不清楚,再後來是沒膽子打探清楚。那日後不足一月郡主便被送離,命途自此拐了個彎兒。
如同貴主子這般福運大的,肚子裏已有了萬歲爺第三子。反觀當初頗受老祖宗與先帝爺憐惜的,卻是落得被打發遠走,連個婚事也無人操持。到得如今早過婚嫁之齡,依舊孑然一身,又長期養在望闕庵那等清淨地方,怕是過得很不如意。
衛甄暗自搖頭,方才感歎些許,突地便定在原地驀然睜大了眼眸。
嫁娶?此次郡主回京,莫不是……腳底似有寒氣往上躥,衛大人身子一個哆嗦,心底暗生警兆。這事兒摻和不得,開罪了貴主子,今後甭想過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