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三月,桃蕊初綻,坤寧宮的庭院深深,一片旖旎粉色;彩蝶翅膀猶帶著寒意,鵝黃嫩柳絲絛隨風繾綣。
風,仍是寒的。
驕陽透過稀疏樹梢,在屋簷底投下了斑駁疏影,似一場華麗的雕琢布景。一隻雀兒驚掠而過,似在陽光波麵滑過,掀起了陣陣金色漣漪。
除了鳥雀撲棱著翅膀,再無聲息。
幾個小宮女站在屋簷之下,斂聲屏氣。
透過雕花窗欞,隱隱聽到裏麵有碎瓷,定是太後娘娘又摔了藥碗。
接著,便是太後娘娘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太醫跪地的噗通聲。
小宮女們更是害怕,她們是今日新來的。
片刻,銀紅色氈簾撩起,出來一個年紀稍大的宮女,吩咐小宮女:“去跟成姑姑說一聲,再替太後娘娘煎一劑藥來……”
一個圓臉的小宮女機靈些,應聲道是,立馬去了。
太後娘娘已經病了七八個月,咳嗽不止,請遍了天下名醫皆是無效。她心情極差。宮女們行差踏錯,立馬就要受到懲罰。這大半年,坤寧宮的宮女換了一批又一批。
從前來坤寧宮做事是美差,如今人人談之色變,生怕自己被選中。
這幾個小宮女自認倒黴。
坤寧宮內,紅木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和衣躺著的婦人形容憔悴,因劇烈咳嗽而麵皮紫漲。
她緊緊攥住了坐在自己床邊身著龍袍的兒子的手:“……把……把這些個庸醫都拖出去問罪!哀家…….哀家不要他們治……”
話未說完,又咳嗽起來。
她很痛苦,任何人都能感受到。
皇帝臉上露出深深地哀痛。
底下跪著三名太醫,頭貼在地上,冷汗從額頭沁出。
“母後,再吃一劑藥試試?”皇帝哀求著,“若是…….”
“不吃…….不吃!”太後咆哮起來,緊接著又是咳嗽。
皇帝不敢多言,輕輕替母親拍著後背。
“吃了大半個月,今日好,明日又發,哀家都被這群庸醫治壞了!讓他們治牲口去,讓他們都滾!”咳嗽稍微停歇,太後娘娘就罵起人來。
不管從前多麼工於心計、喜怒不形於色的女人,咳嗽了整整八個月,都把太後娘娘的耐性磨得一幹二淨。
咳嗽是件痛苦的事,飲食不安、夜不能寐。
太後娘娘被折磨的形同枯槁,顴骨高高突了出來,再也不見往日的豐盈雍容。
皇帝感同身受,濃眉緊鎖。
為了太後的病,換了多少大夫啊?
可惜,一直不見效。
兩個月前被治好了一次,太後高興極了,讓皇帝給那位太醫封爵。
隻是沒過半個月,太後娘娘又複發,咳嗽比以前更加強烈,她整整兩日兩夜不眠不休,滴水未進。
那位新封的伯爺被削去了爵位,趕出京城。
於是,原本躍躍欲試的太醫們,個個推辭學藝不精,不肯醫治太後娘娘。
皇帝也派人從民間尋了好幾位聲名顯赫的神醫,照樣無效。
咳嗽八月啊……
哪怕是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都受不了,何況是原本嬌弱的太後?
可是懲罰太醫有什麼用?他們也是盡了全力的。
“你們都下去吧!”皇帝對幾位太醫說道。君臨天下的皇帝今年剛滿二十歲,正是蓬勃年紀,他的聲音裏卻透出幾分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