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宅大房院。
穎軒趕回家,下了馬車。一進大門,直奔大房院正廳,見了穎園。
穎軒道:"大哥,這事你不能不管,管庫的跟賬房先生打起來了,他對不上賬啊!"
穎園道:"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你不管?!王弟這次去安國辦藥,弄成了爛攤子!"
"這事你別插手,叫大頭兒、二頭兒來找我,你往我身上推。"
"兩萬多兩銀子對不上賬,明明是三弟他……"
"我兜著就是了。"
白殷氏一撩裏屋門簾走了出來:"你能回回兒都兜著麼?這事不說清楚了,趕明兒是你背黑鍋……"
"你知道什麼,少插嘴!"穎園不待白殷氏說完,便訓斥道。
"咱們大房替三房往裏墊了多少銀子了……"白殷氏管自說下去。
穎園大聲嗬斥:"住嘴!我們哥兒倆說話你摻和什麼?!"
白殷氏憤憤不平地一甩簾子又回了裏屋。
"大嫂說得對,你不能老兜著,你把老三慣壞了……"穎軒誠懇道。
穎園麵露無奈:"我還不是顧全大局,這事叫爸爸知道就麻煩了,心裏明白就行了,別往外說,跟誰都別說。"
兄弟倆正說著,胡總管在院裏道:"二爺,老爺叫您去一趟。"
"去吧,別跟爸說這件事兒。"穎園拍了拍穎軒肩頭。
上房院西客廳。
穎軒剛邁進門兒,白萌堂劈頭一句:"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是個沒出閣的大姑娘。"
穎軒一臉苦相,低著頭嘟囔:"她沒出閣的大姑娘懷了孕,礙著我什麼了?
又不是我弄的,喜脈就是喜脈。"
白萌堂:"你說是喜脈,可萬-……"
穎軒猛地抬起頭:"沒什麼萬一!要說什麼不常見的疑難病症,沒準兒出個錯兒什麼的,喜脈我都號錯了,還能吃這碗飯麼?"
白萌堂:"喂--那就是說這位大格格不規矩,王爺一點兒不知道,反倒砸咱家的牌子。老二,這事兒不管跟誰都不準再提,跟家裏的人也不準再提,懂不懂?"
穎軒似懂非但地點了點頭。
"你先受點兒委屈吧。我自有道理。"
詹王府。
白萌堂下了馬車,與捧著禮物的兩個聽差剛過大門,便與正走出的姚大夫相遇。
姚大夫忙施禮:"白爺!"
日萌堂:"姚大夫,這是給哪位看病?"
"給大格格,您這是……"姚指了指聽差捧的禮物。
白萌堂:"二小子出了錯兒,我來賠禮,您看大格格得的什麼病?"
姚大夫十分為難地應付著:"好像是……大概……也沒什麼病,我醫道太淺,說不準,說不準,您請,您請!"慌忙走了。
白萌堂望著姚大夫的背影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大步直奔客廳。
客廳內,詹王爺與白萌堂對坐,王爺之子詹瑜在一旁侍立。禮物放在桌上。
白萌堂:"……請王爺看在我的份兒上就饒他這一回。"
詹王爺:"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這麼重的禮,我可不能收。"
日萌堂:"承蒙王爺寬宏大量,已經是感激不盡,這不是禮,是孝敬老福晉的,給老福晉請安。"
詹王爺:"那就多謝了,老福晉吃了二爺的藥已經大見好,不過你們二爺……"
白萌堂:"太子初出茅廬,醫道上還沒入門,功力尚淺,竟敢到王爺府上來獻醜,實在是自不量力,我想親自給大格格把把脈。"
"那就有勞了,我宮裏還有事就不陪了。"詹王爺說著便站起身,白萌堂亦隨著站起。
"詹瑜,你陪陪白爺。"詹王爺對兒子吩咐罷,管自離去。
詹瑜應聲後,引領著白萌堂去見大格格。
大格格臥室。
大格格將手伸出帳子外,放在小枕頭上。白萌堂急忙把手指按了上去,神情興奮而緊張;他微微閉上了眼.蹙起了眉頭。
詹瑜正在向大丫頭低聲吩咐著什麼,大丫頭走了出去。
白萌堂把著脈,嘴角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外廳,四個丫頭端四幹四鮮八個果盤魚貫而入,將果盤放到圓幾上。
白萌堂與詹瑜從內室走出。
"沒什麼大病,不過是腹中長了痞塊兒,吃幾付化解的藥自然就好了。"白萌堂坐到桌前,桌上早已擺好文房四寶。白萌堂拿起了筆:"大格格來北京有多少日子了?"
"我姐姐來了有一年多了。"
"嗯,還是水土不服。怎麼會你二姐先出了閣,大姐反而落在了後麵?"
"我二姐送進宮去的時候還小,既是進宮就顧不得大小先後了。"
白萌堂點了點頭:"按這個方子先吃五劑,一個月以後我再來。"
神機營客房。
武貝勒趴在臥榻上,穎園正在給他按摩治腰傷。
"季宗布這小子手真黑,茶館裏摔了拐子,校場上練跤又追著我,這下子真把我摔著了。"
"不礙的,有個十天八天就好了。"
"哎,我問問你,你們怎麼得罪了詹王爺了?"
"您也聽說了?"
"北京城沒有不知道的了。"
"不提也罷!"
"我舅舅那人是個帶兵打仗的,性子忒野。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二弟也夠嗆!他哪兒知道大格格是大姑娘,愣給號出一個喜脈來。"
武貝勒一驚,噌的一下翻身坐起又閃了腰:"哎喲!我這腰!"
穎園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嚇我一跳!趴下,趴下。"
武貝勒緩緩躺下:"喜脈?真的假的?"
穎園:"你看什麼急呀!這事說不清,按說不是,人家是個大姑娘!"
武貝勒十分關注地:"這事兒怎麼著了?"
"還能怎麼著,我們認倒黴吧!……您怎麼了?出一腦袋汗。"
"沒怎麼,腰疼,疼得我。"
白宅上房院西客廳。
從詹王府回來後,白萌堂也不多說什麼,將寫好的一個方子交給穎軒,穎軒接過一看愣了:"怎麼,您……您用的都是安胎的藥?"
"不錯!明明是喜脈,自家的閨女做了醜事,反倒砸咱們白家的牌子!……
醫不可欺!白家的牌子是祖宗傳下來,濟世的根本。一個人栽了跟頭無所謂,可白家老號栽不起這跟頭。半年之內見分曉,老二,你長點心眼兒好不好?"
穎軒惶惑地:"啊?"
白萌堂:"這方子的事,絕不能傳出去!"
"沒事兒我跟人說這個幹什麼?"
"跟你說話真費勁,整個兒一個書呆子!"白萌堂怨氣道。
範記茶館單間。
五六個人等在單間門口,不時向裏張望。
胡總管正與常班主定戲碼兒,常班主接過戲單子看了看問:"戲碼兒就這麼定了?"
"定了,包銀還按老例兒,常班主,滿月那天大概要請詹王爺過來,千萬別出錯!"
"錯不了。怎麼著,跟王爺那邊講和了?"
"本來就是一場誤會,早沒事兒了。"
"那好,我告退了,外邊兒好些人等著呢。"常班主說罷走了出去。
他剛出屋子,外麵的人就擁進來:"胡總管,小號剛從南邊進的鮮貨……"
"胡總管,這回這點心我可包下了……"
胡總管高聲道:"一個一個地說,別亂……"
白宅敞廳前院。
影壁前搭起了戲台,台上正演《跳加宮》。院裏坐滿了賀喜的賓客。
敞廳外,二奶奶白文氏抱著滿月的景琦走到活屏後,將孩子交給奶媽,奶媽繞過活屏,又將景琦遞給白萌堂,客人們圍了上來,反把穎軒擠到了一邊兒。
一位客人道:"開開眼,叫我看看這不會哭的孩子。"
另一位客人道:"笑一個,笑一個,聽說一生下來就會笑。"
身上穿水農,臉上化了妝的三爺穎宇擠了進來:"大侄子!今兒三叔給你唱,一出《紅鸞禧》。"
賓客們起起哄來。白萌堂十分高興:"等這孩子周歲的時候,大夥兒還得來啊!"
這時,一個丫頭走到穎軒前低聲說了句什麼,穎軒來到活屏後,問等在那裏的白文氏:"什麼事兒?"
"詹王爺來了麼?"
"沒有。"
"請了沒有?"
"請了。"
"那怎麼沒來?"
"八成有事兒吧!"
"不對.咱們家的堂會,王爺從來沒漏過,你去賠禮了麼?"
"沒有,爸爸去了,他不叫我去!還送了重禮。"
"去了就行了。"
"禮是賠了,事兒可沒完。"
白文氏一驚:"什麼意思?"
穎軒神秘地笑而不答。白文氏逼問道:"為什麼?"
穎軒:"別問,爸爸不叫說。"
白文氏,"跟我也不能說?"
穎軒:"跟你?……也不能說。"
白文氏語氣凝重道:"不能再惹事了。爸爸那人瞧著明白,其實糊徐得很……"
雅萍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轉過活屏走來,奶媽在後麵跟著。
白文氏忙過去接過景琦:"哎喲姑奶奶,別把孩子閃著。"
雅萍:"宮裏升平署的王公公來了,他要跟三爺唱一出《紅鸞禧》。"
敞廳院南客房裏改成了臨時化妝間,掛滿了行頭,藝人們在化妝、穿衣。太監王喜光正在勾臉,穎字走來:"怎麼著王公公,串串詞兒?"
王喜光:"三爺,台上見吧,您多替我兜著點兒就行了。"
穎宇:"說什麼呐?誰不知道你是老佛爺跟前兒的紅人兒啊!"
武貝勒走進屋,一眼看見了王喜光,忙走過來:"王喜光,小兔崽子,跑這兒串戲來了?!"
"貴武!你這個小王八蛋,老沒見你了。"
"貝勒爺串一出?"穎字在旁道。
"我歇了吧。這腰還沒好利落呢。"
"你們神機營這些日子有點兒鬧得不像話,聽說把人家茶館砸了?"
"這點兒屁事兒也傳到宮裏去了?"
"為了一個娘兒們你們犯得上麼?"
"王公公,一提女人,你可就不頂(釘)勁了,你哪知道這裏頭的樂呀!"
穎宇在旁忙打斷道:"嘿!這是怎麼說話呢?"
王喜光也有些慍怒:"你小子,跟我吊猴兒!"
貴武:"得得。我這兒滿嘴跑舌頭胡嚼呢!二爺呢?"
穎宇道:"在前邊兒聽戲呢吧!"
白宅二房院。
貴武沒去聽戲,溜到穎軒北屋廳問起詹王爺家的事。貴武死死盯著穎軒,穎軒卻隻顧低頭抽著旱煙袋。
貴武:"怎麼了你?跟霜打了似的。我問你活呐!"
穎軒還是低頭不語,不停地抽煙。
貴武:"看這意思,你真是號錯了脈!"
"唉--"穎軒一聲長歎。
貴武懷疑地:"二書,這事兒我可覺著不對,憑你的醫術,喜脈能號錯了?你跟我說實話……"
裏屋,白文氏和雅萍正哄著孩子睡覺,二人悄聲嘀咕,卻注意地聽外麵說話。
"我現在說話還有誰能信,我都臭了大街了我!"穎軒悲憤的聲音傳進裏屋。
"我信!王爺雖然是我舅,也得講個理兒,跟我說實話,兄弟給你出氣!"貴武忙不迭地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