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萌堂和白周氏正在吃飯,桌上放著四菜一湯。
屋中站著白文氏和穎宇,靠門擠站著穎軒、白方氏、雅萍、胡總管,都默默等待白萌堂吃罷飯“審案”。
白萌堂吃完最後一口放下碗筷,抬頭看著屋裏的人:“二奶奶說,怎麼回事兒?”
穎宇瞪著眼睛看著白文氏,白文氏低頭不語,白萌堂不解地望著。穎宇跳出來叫道:“爸,她不敢說!”
“住嘴,叫二奶奶說!”白萌堂嗬斥道。
白文氏依舊低頭不語,白萌堂感到奇怪了,不禁轉眼看穎宇。
“她不敢說!怎麼著二奶奶,我替你說?”穎宇挑動著。
白萌堂見白文氏還是低頭不語,也有些迷惑了,冷冷對穎宇運:“那你說!”
“二奶奶私自拿祖先堂修墳的銀子一萬多兩,給宮裏的常太監買了一所外宅,外加兩個姨太太!”穎宇一口氣很快說出來。
白萌堂懷疑地愣了一會兒神,終於不信:“胡——說,胡說!二奶奶決不會幹這種事兒,二奶奶!是真的麼?”
白文氏艱難地:“是真的。”
白萌堂瞪著眼慢慢站起,無力地晃著身子,終於不支地癱坐在椅子上。穎軒等衝上來,忙將白萌堂往裏屋抱。
白文氏嚇壞了,剛要進屋,被穎字一把垃住:“白文氏!爸爸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我告訴你不要跟爸爸說,你偏不聽?!”
“你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你還賴我?”
“這事兒我早晚能說清楚,用不著你管!”
穎軒一撩簾探出了身:“別吵了!爸爸叫你們呢!”
白文氏和穎宇互相瞪著走向裏屋。
白萌堂躺在床上,二目無神地望著大家。
白文氏、穎宇站在門口,白文氏慢慢從兜裏掏出一大串鑰匙,走到白萌堂床前,將鑰匙放在床頭的茶幾上。
白文氏又慢慢返回來。人們都緊張地望著,穎軒不住地搖頭。白萌堂似乎沒有看見這一切,吃力地往上挪了挪身子道:“什麼都別說了。二奶奶既然已經這麼做了,就一定有她這麼做的道理。她沒什麼不對!”
眾人大驚,白文氏猛抬頭,穎宇以為聽錯了。
白萌堂又道:“她要做的事,也不必告訴我,誰當家誰說了算,行了,都回去吃飯吧。”
眾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地走出裏屋,隻有穎宇沒動。白文氏隨眾人剛走兩步,被白蔭堂叫住了:“二奶奶,你的鑰匙拉這兒了!”
白文氏猛回頭,隻見白萌堂舉著鑰匙。白文氏由驚愕而感動,差點兒沒掉下淚來,忙走過去,低頭接過鑰匙。
白萌堂似乎在責備:“這麼大人了還丟三落四的。”白文氏轉身快步走出屋,穎宇呆呆地望著。
白萌堂轉過頭:“老三,你坐。”
穎宇呆若木雞地坐到了白萌堂的對麵。
白宅敞廳。
穎軒、白方氏、雅萍和白文氏繼續在吃飯,大家都低著頭。沒一個人說話。
穎軒忍不住抬頭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頭吃著;白方氏借夾菜偷看一眼白文氏,白文氏依然低頭吃著飯。雅萍夾了兩塊蘿卜放到白文氏碗中:“別光吃幹飯呐!”
白文氏的眼淚掉在碗裏,她的頭更低了。眾人正不知說什麼才好時,穎宇回來了,他轉過活屏走向飯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飯扒拉回碗裏,低頭兒吃起來。
大家驚訝地望著。白文氏意識到了什麼,也慢慢抬起頭來,隻見穎宇似乎吃得挺香。
白文氏夾了兩塊蘿卜放到穎宇碗中,穎宇賭氣似的把嘴塞得滿滿的……
白宅花房。夜。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對麵。
“二奶奶,你今天給我出了個難題呀!”
“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氣著了,這事兒我也猶豫了好幾天,還是沒敢告訴您。
事兒太大,怕您攔著,我就辦不成了。“
“我既把家交給你了,我為什麼要攔著?”
“我真沒想到,您今兒太給我留麵子了。”
“行了,這兒沒別的人,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宮裏沒有人不行,王太監已經失寵,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爺眼前兒剛紅起來的,咱們得找個靠山。”
“靠得住嗎?”
“要說十分的把握,我也沒有。我這叫押寶,我就把這一寶押到常公公身上了。”
白萌堂閉上了限:“百草廳都開業了,他還能使上什麼勁兒?”
白文氏:“這種事兒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長線釣大魚,真到了要勁兒的時候,臨時抱佛腳可就來不及了。我就盼著百草廳有人承辦,早點兒開業呢!”
白萌堂睜開了眼:“這是為什麼?”
“它一天不開業,咱們就得幹等一天,下不了手;隻要開了業,一沒能幹的人,二沒上等的細料,三沒有秘方,這全都在咱們手裏,出了婁子,宮裏就得過問,那就有熱鬧看了。咱們呐,先忍著。”
“這就是你的小不忍則亂大謀?”白萌堂笑了笑又閉上了眼,“這就是你的當忍則忍!”
白文氏:“對!等我忍過這口氣來,我就一個一個地把他們咬死!”
白萌堂猛地睜開雙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坐立了身子,兩手不停地拍扶手:“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後你要是放把火把咱們家燒了,我也認定你一定又有宏圖大誌要施展,我也會說你燒得好!”
白萌堂說罷大笑。白文氏也開心地笑了:“瞧您說的!”
隆冬來了。幹枯的樹枝在風中招搖欲墜,滿街黃沙翻卷,讓人睜不開眼睛。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冒著凜冽寒風回到家,剛進院,就見景琦抱著大小硯台、筆、墨出了東屋書房往北屋跑,忙問:“景琦!幹什麼呢況景琦停住回過頭,”爸爸說這文房四寶得借點兒人氣兒!“說罷回頭跑過北屋。
白文氏疑惑地也進了北屋,隻見景琦把硯、筆、墨放到炕沿兒上,穎軒正一件一件往被窩地裏放,詫異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穎軒一本正經:“借點兒人氣地,碼到被窩地裏陪著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氣兒,寫出的字不生分!”
白文氏生氣地:“你幹點兒正經事兒行不行?”
“有什麼正經事兒?穎軒管自和景琦忙活著把文房四寶鋪進被窩兒。
白文氏歎了口氣,開了預格的門兒,拿著首飾盒:“我可告訴你,老爺子可真是不行了,這又到了年關……”
穎軒:“我也無回天之力,這事兒甭跟我說。”
白文氏回身指著硯台,生氣大叫:“我都給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穎軒忙坐到抗邊擋住:“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發什麼火兒?”
白文氏:“弄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放被窩兒裏,睡著舒坦嗎?啊?!”
穎軒應付著:“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脫衣裳鑽被窩兒。”
景琦興高采烈脫了個精光,鑽進被窩兒。
白文氏無奈地拿著首飾盒往出走。
景琦在被窩兒裏亂踢:“哎呀,媽呀,真涼啊!”
白文氏回頭:“你再把孩子激出病來。”
“行啊,能背幾句了。勸君更進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敵人。”
“羌笛何須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
“我再說一句,你要接得上來,過節我給買地仗!”
“您說呀!”
“虛負淩雲萬丈才。”
景琦愣了愣,笑了:“不知道了。”
穎軒:“哈哈,一生襟抱未曾開。兒子,好好念書吧,長大了幹什麼也別幹醫藥行,懂不懂?”
景琦:“爸!”
穎軒:“懂個屁!”
景琦笑了:“不懂。”
穎軒:“幹這行固然是積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幹這行,是把人命拿在手裏玩兒啊!你這小子長大了能幹點兒什麼呢?”
過年了。白宅顯眼的牆上、門上,都貼上了倒貼的“福”字;此外,金魚缸上貼“年年有餘”,櫃門上貼“日進鬥金”、“招財進寶”,門框上貼“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影壁後麵貼了個大大的“春”字。
天剛擦黑,在敞廳前院,大人孩子就各顯神通,炮仗、起火、麻雷子,競相點放開了。景琦居然用棍兒挑著一掛鞭放著亂掄亂甩,劈裏啪啦嚇得孩子們亂跑……
白宅祖先堂。夜。
全家老小都在,穎宇、穎軒和秉寬、胡總管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門口。
白萌堂掙紮著要起來,穎軒忙過:“爸,您別起來了,我們代祭吧。”
“扶我起來。”白萌堂不肯,掙紮著,穎軒等隻好扶起老人,幾乎是把他架到了案前。
白萌堂悲傷地望著祖先遺像:“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孫不肖啊——”
白萌堂說著要跪下,卻一下子撲倒在地。穎軒等七手八腳又把老人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吩咐道。“趕緊抬回去!”
大宅門一片黑暗,寂靜。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敲門聲。心緒紛亂、剛回到二房院的白文氏頓時心裏“格登”往下一沉。丫頭開了門。胡總管上前急道:“快回稟二奶奶一聲,老爺不行了。”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