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甬道。
甫道上站滿了聞訊出來的人們,議論紛紛,嘀嘀咕咕,白方氏和香伶、景泗和景陸、景雙和景武,玉婷串來串去地打聽。金魚缸旁穎軒、胡總管、趙五爺正小聲地嘀咕著。
穎軒:"老三不是瞎編吧?"
趙五爺:"不是!細料庫轉到我老家青龍橋以後,黃春一直住在我那兒。"
穎軒:"嗨!錯不該把景琦一個人兒留在京城啊!"
趙五爺:"二爺,後悔也晚了,您得替景琦打打馬虎眼呐!"
穎軒為難地:"你說……二奶奶那脾氣……我說不上話兒!"
胡總管:"沒用!三爺那兒不依不饒,誰說也沒用!"
景琦轉過活屏進了甬道,匆匆走來,被胡總管攔住:"景琦!我也沒轍了,你三叔什麼都說了。"
景琦:"說就說了吧,我早料到他會有這一手兒!"
穎軒:"你膽子太大了,幹事兒也不前思後想幹得幹不得?"
景琦不以為然地:"幹件事兒還得前思後想有多累呀,再說我也沒做什麼錯事兒。"
穎軒驚得目瞪口呆:"沒……沒錯兒?我就知道我跟你說也是白費唾沫,去!跟你媽說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桌上放著一根半寸厚,一尺長的木板子。白文氏端坐在椅上等景琦,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
穎宇蹺著二郎腿,抽著雪茄掃了白文氏一眼,悠悠然地晃著身子。
兩人各懷心事,一言不發,默默地坐著。
白宅甬道。
胡總管和景傳向上房院走來,兩旁的人都關注地望著。
胡總管邊走邊絮絮叨叨:"進去認個錯兒,不能說你沒錯兒懂不懂?千萬別犯混,二奶奶說什麼你就聽著,等氣頭兒過了,慢慢再說。"
景琦不住點頭,進了上房院,兄弟姐妹們都跟上來,被胡總管止住。
穎軒向趙五爺說:"你說他哪點兒像我?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
白毛上房院北屋廳。
景琦站在屋中。穎宇像局外人一樣,兩眼望著窗外晃悠著身子。
白文氏威嚴喝道:"跪下!"
景琦順從地跪下了。白文氏拿起了板子:"你敢說一句瞎話,我就把你打死在這兒!你交了個日本兵的朋友?"
景琦:"是!"
白文氏:"你殺死了洋人?"
景琦低著頭:"是!"
白文氏驚訝地站了起來:"你把黃春弄到地窖裏住了半年多?"
景琦:"是!"
白文氏愣愣地坐到了椅子上,木板子也掉到了地下。穎宇突然跳了起來:"怎麼樣?!我沒瞎白話吧?!怎--麼--樣?!"
白文氏慌亂四顧找板子。她的兩手發抖,低頭發現了板子,忙彎腰拾起。她站起身想舉板子,突然兩眼發黑,向前一傾,忙用手捂住了嘴,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一下子趴到了桌子上。
景琦大叫:"媽--"
穎軒、胡總管、趙五爺衝進屋,忙把白文氏扶進裏屋。景琦忙站起往裏屋跑,被穎宇一把拉住:"哈哈!景琦!這回你不神氣了吧?
啊?!你要是把你媽氣死,你小子可就……"
景琦突然揚起右腿,掄圓了要扇穎宇的耳光,穎宇忙一躲,一腳踢在他肩上,穎宇撲了出去。
景琦:"我今兒非打出你的牛黃狗寶不可!"
穎宇摔出,踉踉蹌蹌撞到門上,景琦撲上來,穎宇撒腿就往門外跑,累琦也追了出去……
穎宇跑出上房院門,景琦尾追,甬道裏的人都閃到兩旁,沒有人攔。
穎宇喊叫著:"你小子還敢犯混!我打不過你!來人呐--"
二人跑向敞廳,甬道上的人也忙跟著往外跑。
穎宇沿著廊子猛跑,景琦追來,景雙、景武、香伶、白方氏、景泗、景陸、丫頭仆人們擁到敞廳內外站著看熱鬧。
景武和景雙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有動。
見穎字向垂花門跑去,景琦跨過廊子護攔阻堵,穎宇又往回跑,大叫:"景雙、景武,你們就看著爸爸挨打,還不上手?!"
人們漠然看著,沒一個人上手。穎宇跑到垂花門,終於被景琦抓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景怡、秉寬帶著大夫匆匆走進,見狀大驚。景怡高喊:"老七!撒手!"
景琦一見大哥,忙撒了手,穎宇狼狽爬起。
景怡:"像話嗎你?!"穎宇忙躲到景怡身後。
穎宇:"像話嗎你?!"
景怡:"你媽都吐了血,不說著急看病,你還撒野!"景琦垂手侍立。
穎宇:"你還撒野!好小子!你還有理了你?"
景琦抬頭怒視。穎宇不敢再說了,忙轉向景怡:"老大,你是長房長子,你得說話!"
景怡斜了穎宇一眼,什麼都沒說,忙向裏麵走去,秉寬和大夫跟上,景琦也匆忙跟著向裏走去。
穎宇這才緩過勁兒來:"景雙、景武!給我過來!"
景雙、景武向穎宇走來,敞廳裏的人議論紛紛,二人走到穎宇前,穎宇大加訓斥:"你們兩個死人!我都被打成這樣兒了,你們愣在旁邊看著?!"
景雙:"爸,您要再胡鬧,我們就不認您這個爸爸!"
穎字大怒:"誰胡鬧!是景琦胡鬧!隻有爸爸說兒子忤逆,自古以來沒聽說過兒子敢不認爸爸!"
景武:"爸,你不嫌丟人啊?"
穎宇強作鎮靜:"我……這都是為了你們!"
景雙:"用不看,您再這樣,可是自己往絕路上走,我們哥兒倆不陪著您丟人。"景雙、景武轉身向門外走去。
穎字:"這是怎麼了?我倒走單了?……"
白宅上房院北屋。
大夫、景怡進了屋,景琦剛要進,景怡轉身攔擋道:"你進去幹什麼?想把你媽氣死?站在這兒!"
景琦規規矩矩地站在了門外。
臥室裏。白文氏閉眼躺在床上,大夫在給她號脈。穎軒、胡總管、景怡都緊張看著。
良久,大夫抬起頭:"長年的勞碌、陰虛腎虧,當年月子裏也落下了病。"
穎軒:"是是,大夫說得對。"
大夫:"再加上急火攻心,得好好調養,先吃幾丸貴號的"八寶,再以湯劑調補。"
穎軒:"謝謝受累了,請到客廳。"
景椅仍侍立在門口。穎軒和景怡送大夫出來,大夫道:"留步吧。
千萬不可再生氣,不要再受驚嚇。"穎軒應著送大夫出院門。
景琦拉住景怡:"怎麼樣了?"
景怡虎著臉沒好氣兒地:"你還有臉問!"景怡走去。
景琦低頭一動不動地站著。
白宅敞廳。夜。
全家圍坐吃飯,隻有穎宇和景琦這對冤家不在。默默的沒一人說話。
玉婷看著大家也不知問誰:"七哥怎麼不來吃飯?"沒人回答她。
景武放下筷子站起:"我去叫他!"
景怡忽然厲聲地:"不許叫!讓他在那兒站著!"
景武看了看景怡,沒敢再動,又慢慢坐下了。
大家偷偷地互相觀望,誰也沒敢再說話,又都低頭吃飯。
白宅上房院北屋門口。
景琦依然默默地站著。他麵無表情地兩眼望著地,柱子樣一動不動地從夜裏直站到天大亮。
胡總管一人不安地在敞廳中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景琦站在門口,見丫頭銀花開門走出,忙悄聲地問:"怎麼樣了?"
銀花悄聲地:"醒了,挺好的,沒事兒了,叫胡總管呢!"
景琦:"沒叫我嗎?"
銀花:"沒有,你別這兒站著了,回去睡吧!"
景琦歎了口氣,仍站著,銀花忙走了。
銀花轉過活屏,胡總管忙走上前問:"二奶奶怎麼樣了?"
銀花:"一夜睡得挺好,醒了,叫您進去呢!"胡總管連忙跟著她向裏走。
銀花帶胡總管進了院,走到門口,胡總管對景琦道:"不吃不喝站一宿哪兒受得了,去睡會兒!"
景琦:"我想看看我媽。"
"行!我去說。"胡總管說罷隨銀花走進屋。
白宅上房院北屋臥室。
白文氏躺在床上,一臉疲憊之色,胡總管走到床前:"二奶奶好點兒了嗎?"
白文氏:"沒事兒了。"
胡總管:"景琦在外頭站了一夜,想看看您,他是真知道錯了。"
白文氏:"他?你看昨兒我問他的時候,他那樣兒,哪兒有個認錯兒的意思?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胡總管:"您還是要多保重身體,先別想那些事兒了。"
白文氏:"保重身體有什麼用!也就是多生幾年氣!真不如一閉眼,叫他們鬧去吧,可現在,想落個清靜都不行。"
胡總管:"景琦還外頭站著呢,您見見他,罵他兩句……"
白文氏:"不必!我一眼都不想瞅他!……"
屋外,穎軒走上台階,心疼而又埋怨地看著垂手侍立的景琦:"你知道你錯了嗎?啊?"
景琦:"沒有。洋鬼子殺了季先生,糟蹋了大姑,還不該殺嗎?"
穎軒:"那你還和日本鬼子交朋友?"
景琦:"田木不一樣,他討厭打仗,叫日本軍隊開除軍籍了。"
穎軒:"你全對?"
景琦:"就是黃春這事兒,我不該先斬後奏。"
"真不容易,你還有不對的地方!"穎軒說著,進了北屋,隻聽從裏間臥室傳出白文氏的聲音:"這事兒總得了斷,黃春是好人家的女兒,雖說是亂了規矩,可都是景琦作的孽,咱們賴不到人家閨女身上……"
穎軒聽到這裏,知道事情有緩,這才長出一口氣,走進臥室。胡總管忙打招呼,穎軒點點頭,悶悶不樂地坐到椅子上。
白文氏:"常言道始亂之,終納之,不能毀了人家姑娘,這個兒媳婦我認下了。"
穎軒大出意料地望著白文氏。
胡總管也覺意外,麵露喜色:"二奶奶真是寬宏大量,知情明理,我去叫她來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