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3)

濟南。大名樓飯莊單間。

景琦、玉芬、吳掌櫃、呂掌櫃、楊九紅和四位先生一桌。楊九紅為大家斟酒後,玉芬先舉杯:"九紅,這杯喜酒我先得敬你,過去的事兒咱們不許再提了。"

楊九紅忙站起:"姑奶奶!我得謝謝您的成全!"

玉芬:"我這個人心直口快,來,願你們兩口子白頭偕老!"

在大家紛紛站起,一片祝賀之聲中,玉芬又道:"景琦,從今往後,我就是九紅的後台老板,你要是欺負九紅,我可不依你!"

"我欺負她?疼還疼不過來呢!"景琦的話招來眾人大笑。他接道:"這事兒我沒稟過我的母親,所以也不敢大辦喜事,諸位多包涵。"

楊九紅站起:"謝謝諸位來喝喜酒,以後還得請諸位多照應,我先幹了!"

楊九紅一口幹了,大家忙舉杯喝酒。景琦道:"九紅,你得多喝!

告訴你們,九紅的酒量,我都敵不住!喝酒跟喝水似的,喝多少都跟沒事兒人一樣!"

"你又胡說!"楊九紅嗔怪道。

一位先生:"來來來!給九紅換大杯!"

吳掌櫃:"七爺,跟你說個正經事,孫老頭兒的兒子從北京回來找我兩三回了,這場官司,他們撐不住了。"

"怎麼?一年多就撐不住了?我……"景琦話未說罷,玉芬便打斷道:"老七,聽吳爺說!"景琦不說話了。

吳掌櫃:"人家認輸了,隻要趕緊結案,孫記瀧膠莊他願以底價盤給七爺,從此,全家遷出濟南,永遠不再幹這行了!"

景琦說道:"我還想把這官司打他個七年八年呢!"

玉芬:"行了!見好就收吧!"

吳掌櫃:"我也是這個意思,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一年多,孫家上下使了銀子無數,府台大人就是不結案,七爺這招兒夠陰的!"

"這就叫殺他個幹幹淨淨!"景琦學著京劇的念白,大家齊聲喊好。

呂掌櫃:"再說元祥也坐了一年多牢了,趕緊把他放出來吧!"

景琦:"吳掌櫃,看你的麵子,饒他不死!喝酒!"

濟南。同春茶館單間。

在兩張契約上,景琦和孫萬田的兒子孫繼田相繼蓋了章。吳掌櫃站在一旁說道:"得,我這個中間人算是沒白跑!"

"七爺!明天就請過來盤點,我告辭了!"孫繼田滿臉陰雲,起身匆匆而去。

景琦:"聽說孫老頭兒不行啦!"

吳掌櫃:"活不了幾天了,孫家籌備著辦喪事呢!"

"自作自受!"景琦撩開門簾,石元祥遠遠地坐在一個靠窗的桌子旁,景琦向他招了招手。石元祥忙站起走過來。

石元祥進屋,誠惶誠恐地望著景琦,景琦和吳掌櫃讓他坐下,他依然不敢落座。

吳掌櫃有意緩和地:"坐嘛!七爺叫你坐你就坐!"石元祥這才拘謹地坐了個椅子邊兒。

景琦:"派你個差事,孫記瀧膠莊盤過來了,得有個大查櫃,我看就是你吧!"

石元祥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恐慌,不知七爺真意。

吳掌櫃也是一愣,不知景琦這話到底是玩笑耍人,還是當真這樣安排。

"怎麼了,不願意再給我辦事了?"景琦和顏悅色看著石元祥。

"七爺!我知道我對不起您,可大堂上我也供了,大牢我也坐了,您還想怎麼處置我,您就明說吧,我都認!"石元祥腦子裏隻想得到寬恕,景琦剛才的話,他幾乎沒記住一句。

景琦笑了:"老吳,你聽他說什麼呢?好像我要害他似的!"

吳掌櫃:"七爺,有話還是明說的好!"

景琦:"這不明說了嗎!"

"元祥是真知道錯了,你就別再拿他開涮啦!"吳掌櫃仍以為景琦剛才的話是玩笑話。

景琦認真地:"嘿--這事兒能瞎開涮嗎?元祥,一年多的大牢不能叫你白坐,明兒去孫記盤點就是你去,你從老櫃上挑倆可靠的人帶過去,我可就全交給你了!"

石元祥相信是真的了,激動而又慚愧地低下頭,強忍住要淌出的眼淚。

吳掌櫃大感意外:"七爺這麵子可大了。元祥,還不謝謝七爺!"

石元祥一張嘴便哭了起來:"謝謝七爺!"

景琦:"嘿嘿,大老爺們兒哭,忒寒磣了吧!去吧,準備準備!"

"是!"石元祥捂住臉走了出去。

吳掌櫃:"七爺!你這事兒辦得固然是漂亮,石元祥這人品靠得住嗎?"

景琦:"沒有比他更靠得住的了!"

吳掌櫃:"這種偷偷摸摸的毛病可是不好改!"

景琦:"他對不起我一回,我還提拔了他,他就不會有第二回!"

吳掌櫃:"難說,你還得防著他點兒!"

景琦:"用不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別忘了,他做壞事是為了給他媽治病,這份兒孝心就難得!"

吳掌櫃:"你是個大孝子,所以才這麼想。"

景琦:"你再想想,整個兒櫃上最老的人兒,最懂行的就是他,還靠不住?!"

吳掌櫃:"七爺,我真服你,做事永遠叫人摸不透!又合情理,又出其不意,要不你能成大事業呢!"

景琦:"行了吧吳掌櫃,別誇我了,要不是我那泡屎換你兩千銀子,我哪兒有今天呐!"

吳掌櫃哈哈大笑:"壞!七爺,你真叫壞!壞透了,你個活土匪!"

二人開懷大笑。

路家客廳。

黑夜從北京趕到濟南的秉寬一個人兒在吃飯,風塵仆仆的樣子。

玉芬和聞訊而來的景琦在一旁看著他。

秉寬:"二奶奶一直說,姓韓的這小子是他娘家的一位遠親,可看他那個鬧法兒實在不像個正經人!"

玉芬:"怎麼不把他趕出去?!"

秉寬:"要能趕早就趕出去了,我看二奶奶有一肚子苦水兒沒法兒說。"

是傳:"我媽不是那種前怕狼後怕虎的人呐!"

秉寬:"您沒見那小子,包娼窩賭,打紮子套白狼,什麼壞事兒都幹!"

景府:"家裏沒人敢管?"

秉寬:"二奶奶護著他,誰還敢管?!"

玉芬:"這可真是邪了門兒了!"

秉寬:"二奶奶能容得下他,我看這裏邊兒的事兒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了。"

景琦:"嗯,我媽向來眼裏不揉沙子,等我回去再說。我爸爸不礙的吧?"

秉寬:"我看是不行了,下半身兒不能動了,連人都不認得了,您還是早上路的好,越早越好,再晚恐怕……"秉寬感到不好再往下說。

玉芬:"有這麼厲害?"

秉寬:"我可不是有意咒老爺子!"

景琦:"這我知道!姐,那我今兒就動身!"

玉芬:"別耽擱,快點走!我可是回不去!"

景琦:"我這次走,不能帶九紅……"

玉芬:"甭說了,我全明白,你不把家裏鋪墊好了,哪能讓她去!"

景琦:"那我可就……"

玉芬:"不用你囑咐,我會照應她,還不放心?"

景琦:"放心!姐從小兒就疼我。"

玉芬:"甭說好聽的,知道嗎?她有了!"

景琦一驚:"她有了?我怎一點兒不知道?"

秉寬:"恭喜七爺了。"

玉芬:"你們這些男人啊,還說你在女人身上心細,我看也是味兒事兒!"

景琦:"她不說,我怎麼知道?"

玉芬:"不說就不知道?還男人呢!快回去收拾收拾,跟九紅親熱親熱,明兒上路吧。"

景琦家裏屋。夜。

楊九紅在幫著景琦收拾東西。景琦問起她懷了孩子的事兒:"你怎麼沒跟我說?"

楊九紅說:"我怕萬一要不是呢?"

"幾個月了?"

"我有倆月身上沒來了!"

"嗨,你看!趕到這時候把你一人兒扔到這兒……"

"別說這個!"

"你知道我不是不願把你帶……"

"告訴你別說這個!"

"我們家的事兒你也……"

"還說還說!我就住在這小屋裏等你回來,反正我是你的人了,甭管走到哪兒,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我就挺知足!"

"我就這麼香餑餑兒?"

"哎,你自己不覺得?"

"不覺得!人家都說我壞透了,是個活土匪!"

"你要不是活土匪,壞透了,我就不喜歡你!"

景琦一下子把九紅樓在懷裏親著:"給我生個丫頭!"

"幹嗎要生丫頭?"

"跟你長得一樣,你看我怎麼把她調理成一朵花兒!"景琦把九紅輕輕放躺在炕上。

"那我就給你生個丫頭!"景琦躺在炕上緊緊抱住九紅。

白宅。

景琦和秉寬在第二天黎明時分,就趕著馬車上路了,兩人倒替著歇息,緊趕慢趕,急如星火地從濟南府趕到了北京城。當馬車停在大門口時,兩人都傻了眼,隻見門邊掛著"挑錢紙",大門上仍掛著白。

胡總管和仆人們迎了出來。

景琦慌忙走上台階,胡總管上前扶住景琦:"秉寬前腳兒走,老爺就歸天了,已經發過喪了。"

仆人向裏邊跑邊叫:"七少爺回來了!七少爺回來了!"

景琦進大門,繞過影壁,進敞廳,過活屏……腦子裏麻木成一片空白,隻知道在深一腳淺一腳中走向上房院。一路上有仆人們在喊著:"七少爺回來了!""七少爺回來了!"……

景琦走進上房院,進了北屋,愣愣地站住了。他覺得站在屋中的母親的麵目似乎模糊不清,她身後條案上供著父親大人的靈位牌。

景琦沉痛地望著:"媽!"

白文氏抑製著激動與淚水:"拜過你爸爸!"

景琦走到案前,悲傷地望著,胡總管上前忙給他戴上了孝。

穎軒的靈位牌前,擺著幾塊硯台和他生前用的煙袋。

"你爸爸陪葬的隻有你給他買的那塊硯台。"白文氏悲痛地說道。

景琦跪地:"爸!兒子回來晚了,不孝的兒子回來晚了--"他連連叩頭。

這時院裏已站滿了人,白方氏、玉婷、胡總管、景怡、景陸、景泗、景雙、翠姑及景陸、景泗、景雙的妻子。黃春帶著孩子敬業遠遠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