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禦書房內,透著浩浩皇家威儀,透著天家威儀的明黃色處處可見,無端生出幾許壓抑。隻見一身著粉紫色宮裝的女子冷肅著眉目,闖進了這間禦書房,而那一疊聲說著勸阻卻又不知處於什麼顧忌而不敢上前硬攔的小太監們,在原本俯首埋於案幾的帝王一揮手間,井然有序地退出了宮殿,房間內一時間寂靜無聲,隻留有這位於案幾後露出帝王威儀的聖上,還有此時褪去了方才囂張的怒焰複又恢複成一貫清冷之姿的寧嬪。
宮裝女子既不行李,也不分說一句,隻是有些癡癡地望著麵前眉目清雋的帝王,心口卻在滴著血。不過轉眼間,昔日榮寵仿佛已然隨風逝去,如那已然凋謝的桃花一般,過早地失了聖寵,月餘了,帝王都不曾再踏足她的宮殿,宮中姐妹的嬉笑謾罵落井下石,這些她都可以統統不計較。她在家中本也是這樣度過來的,如今雖則日子較之前陣子榮寵時有些難過,卻也是錦衣玉食。可讓寧嬪無法忍受的是,前一刻還將她捧在手掌心的帝王,轉眼間卻將所有的榮寵放在了另一人身上。
那一日,寧嬪看到了帝王停駐在貴妃身上的目光,繾綣溫柔如已然逝去的三月春光,讓人的心也跟著柔和起來。隻那一眼,寧嬪便心有所感,知悉為何賢妃邀請她宮中小坐,說了那一番話,又知為何向中宮皇後請安之際,會得到那端莊大氣的皇後若有似無的可憐注視。卻原來,從頭到尾,在他人眼中,她寧嬪不過是個可供消遣玩樂的螻蟻,任由人揉圓搓扁。而她誤以為的與帝王之間的心心相愛,也不過是她幻想出來的一場夢,隨著貴妃的複出,而摔了個底朝天。
隻是就算心中明白這些,寧嬪卻始終不肯麵對現實,隻是苦苦地盼著帝王偶爾一回眸的垂憐,為了愛,寧嬪甘願做那低落到塵埃裏的花朵。可所有這些希冀,在她得知,她竟在初初承寵之時,便被下了絕育藥,此生無論如何,竟是與子嗣無緣後,心,一寸一寸地冰涼。及至明白這一切是在帝王默許下發生的後,更是寒氣入骨,讓她五肺俱焚。
帶著滿腔夢碎的怨懟,和最後殘留的一點希冀,寧嬪不管不顧地來到這禦書房,可此刻麵對高高在上的帝王,竟是一時無語凝噎。
“怎麼,寧兒大張旗鼓地來找朕,卻是來發呆的不成?”帝王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話語在偌大的禦書房響起,猶如一粒石子乍然投入湖中,驚起千層漣漪。
“皇上,寧兒此次前來,隻為一解心中疑竇。”寧嬪眉目間的清冷幽淒之色越發濃重,除了常在寬大袖袍下緊握的雙手泄露了此刻心中的戰栗,此時身姿筆挺的寧嬪,與這威嚴的禦書房,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似是為了避免自己心中的勇氣消失,沒等到帝王肯定的答複,寧嬪就直接開了口,“皇上可知道寧兒被那些歹人下了絕育藥,此生再無子孫緣分了!”
這一句,竟透出幾分淒厲之色!
原本神態間帶著漫不經心的居高臨下的帝王,聞言,眉目間略有所動,看著麵前自己也曾寵過一陣的寧嬪,麵對寧嬪目光裏專注的光亮,一時,竟覺得逼人心魄,半晌,才略帶不耐地說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當如何?”
隻這一句,卻足以說明一切了!
沒有憤懣,沒有歇斯底裏,有的隻是眸色越發深諳的消沉,可這抹消沉,轉瞬間又被唇畔間乍然綻放的笑容給取代,這個素來麵容冷清的寧嬪,此時笑得仿若三月裏的春花般爛漫,卻讓人心頭不由得怔怔。
“寧兒還記得,皇上曾盛讚寧兒的舞姿,若是沒有那一晚桃林一舞,寧兒此時怕還是卑微的更衣,根本無緣得到皇上寵愛。寧兒本以為皇上是寧兒的天,寧兒的地,可以護寧兒一世安康。私心裏,寧兒雖覺得大逆不道,卻暗自將皇上當做寧兒的夫君,一生的良人。隻是,寧兒今日才知,一切不過是寧兒一葉障目,竟身在局中,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