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女兒”的字樣,簡淩峰看了眼獨自坐在一旁的女孩。又看了看一臉幸福的林雨柔,怎麼也沒忍心把真相說出口,他拍了拍林雨柔的手,他自己也分不清這個女孩的到來究竟是好的還是壞的,可是事情到這一步,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簡昕?你認得我麼?我是爸爸。”一向的嚴父如今的語氣卻難得的溫柔,
“爸爸麼?”簡昕眯著眼,“我隻記得有這個人,卻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
“那你記得你自己叫什麼名字?”
簡昕想了想,搖了搖頭,那個名字好像在眼前,可是又想不出來,“不記得了。”
“你叫簡昕,簡單的簡,知道麼?”
簡昕點點頭,“記得的,”
簡淩峰又在他手心裏寫下了“昕”字,“這個字,念‘xin’,你的名字,“簡昕點點頭,簡淩峰眼角隱約有淚,也笑笑點點頭回應,“這是你媽媽,記得麼?”
簡昕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又點點頭,懂事的笑了笑,“記得的吧。”
林雨柔也笑了笑,輕輕抱了抱病床上的簡昕,“我的心肝.”
簡昕的目光卻順勢看見了林雨柔身後的女孩,“那個?是我的妹妹吧?”
孩子調皮又得意的口氣,簡淩峰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尷尬的樣子,他突然就意識到原來這世上,真的是有很多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嗯……你記得?”簡淩峰一陣疑惑,
“不記得。”簡昕搖搖頭,
“沒錯,來,這是你妹妹。她叫簡言。和簡昕一樣的簡,言,言語的言,你還會寫麼?”
林雨柔邊說邊認真的在兒子手心裏寫“言”字。
簡昕的簡。言語的言。嗯,記下了。年幼的簡言第一次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讀自己的名字。這樣,就算被承認了麼?以後她就是簡言了啊。
後來的一個月在簡言之後的二十多年回憶裏始終都是斷斷續續的回憶,她記得簡昕在病床上衝她微笑露出的小虎牙,她也記得林雨柔把她打扮的幹幹淨淨穿的像個公主的樣子,她甚至記得,年輕的吳媽和家裏的管家都在見到她時開開心心毫無任何違心感的說,是小姐回來了,後來簡淩峰接簡昕出院的時候,醫生拿給他簡言的體檢單,告訴他,你女兒的身體一切正常。以及回去的路上,簡淩峰第一次抱著她對她說,你知道麼,你跟我女兒的血型一樣,你真的是我的女兒是不是……
這些經過二十年簡言也忘不了的畫麵,時常還會慢慢浮現在她麵前,從簡淩峰真正肯抱她那天起,她才真的感覺到簡淩峰作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她心裏也知道,那是簡淩峰對自己的肯定,從那一天開始她就可以真正放下恐懼和噩夢,作她的簡言了。
後來的簡言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生母親,有時候做夢哭醒,睜開眼卻是林雨柔的臉。她已經記不清她的樣子了,而長大之後那些同齡的女孩之間的嫉妒,也讓她終於理解,為什麼母親要扔下她,還不是因為生活,還不是因為貧窮。5歲之前的記憶,她也是有一些的,母親交不起房租,從陽台的鏡子裏看見樓下有人上來催租,就鎖好門帶著她躲到樓上的樓梯間的時候、媽媽說出去工作一整天不在家,自己就在黑漆漆的家裏呆一天的時候、她想要一塊彩色軟糖,母親摸摸兜說下次再買的時候,早上吃飯的時候,母親舉著半塊饅頭說,你吃吧,媽媽不餓的時候。
她也是愛自己的吧。所以她不怪她。所以每個人都要有更好的路要走,所以隻能把她拋下。所以她隻是偶爾會難過自己也是能夠跟她一起吃苦的啊,她那麼小,根本不懂什麼是貧窮。隻是難過,沒辦法讓她看著自己長大。更難過,那個給了自己生命的女人,已經不知道在哪裏,過的怎麼樣。
她隻是偶爾,也很想她。
所以這個世界如果沒有簡昕,那麼她現在一定會餓死,曬死,渴死,或者被人販子拐走,或者在孤兒院裏長大吧。如果沒有簡昕,那她是不是就可能不會有家了。如果沒有簡昕,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每天跟在屁股後麵,“公主、公主”的叫著。如果沒有簡昕,如果他沒有失憶,沒有一睜開眼看見她的時候說,“那是我的妹妹吧。”會不會她仍舊是簡淩峰的心頭的一塊疙瘩。
一切都要歸功於簡昕……可是她喜歡簡昕。
可是簡昕卻什麼都不記得了,他隻知道,簡言,是他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