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接近溫潤的聲音,佟晚從沒到過,然而母親卻並沒被那溫潤的聲音打動,調轉疲憊的視線,隻看向她,擔憂的目光不加任何掩飾。

“小晚,無論如何,不能怪爸爸,沒有他,就沒有你的今天,盡管你爸爸媽媽沒能讓你過得更好,可現在總算是份平穩的生活。”

母親這標準遺言式的叮囑,讓佟晚發不出任何聲音地淚雨滂沱。

她掙脫哥哥的懷抱,撲到母親懷裏,任由淚水打濕母親的被子,卻不敢發出一點兒嗚咽的聲音,她實在不習慣父親在身邊時肆意地宣泄自己的情緒,隻哽著聲音說,“媽媽,我們去醫院吧,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母親像平日安撫她一樣的輕撫她的後背,然而那手明顯失去了往日的力量,隻虛虛地蹭著她的衣裳。

“耀文,這輩子,是我虧欠了你,而且好像也沒有機會償還什麼,也隻能繼續虧欠下去,你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心願了,這個孩子,拜托你了。”

這世間,生母臨終前,要這樣客氣地請求生父來照看自家孩子,佟晚如果不是親身經曆,她實在不敢相信是真的。

這樣的場麵跟叮囑,讓她更加堅信心中的猜想,她定然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她很想問問母親,雖然這並不是最好的時機,然而很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

但是她不能。

無論出於感情還是任何一個方麵,都注定了她無法把心頭的疑惑問出口。

所有的抑鬱跟糾結,隻能化作一聲聲絕望的呼喚,“媽媽......媽媽......”

然而母親在對父親說出最後的請求之後,任她怎麼呼喚,都始終沒看她一眼,隻是迫切地用那種讓人心碎的目光盯視著父親。

在父親終於點頭“嗯”了一聲之後,母親麵上的神情放鬆下來,而後緩緩閉上雙眼,現出微笑,但母親搭在她後背的手,卻輕輕滑落下去。

一小時後,醫院的急診室外,佟晚木然地倚在冰冷的等候椅上,一手按壓著剛剛抽過血的胳膊,目光有些散亂,另一隻緊緊地抓著手機。

她等了足足一個晚上,手機也沒有響起。

她一直在等席蓉蓉的電話。

她記得席蓉蓉說過,已經找到了配型成功的人,不管那消息是真是假,總歸是絕望中的一絲希望。

醫院廊道響起的腳步聲,讓她頃刻便調整好坐姿。

是哥哥跟父親回來了。

今天是聖誕,血庫值班醫生告知無法調度過足夠的血漿給母親,剛剛醫生要求家屬給母親輸液,哥哥堅持不讓她去,而是自己自告奮勇地隨醫生走了。

那時候,她瞥見父親無意中瞄向她的眼神,其中責怪的意味兒太過明顯,她不由也追隨著哥哥的腳步跟了出去。

但最終醫生卻隻采集了哥哥的血。

不是一定要親人之間才能輸血,這點常識她懂,然而母親這樣的時刻,她卻連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也排不上隊,這感覺讓她無法不受傷。

佟晚丟掉棉球,放下袖子,兒子逃避警察的眼神般,躲開父親有可能看過來的目光。

從今晚見到父親起,除了在母親床頭低低怯怯地喊過一聲“爸爸”之後,她跟父親之間別說說話,就連眼神的對視都不曾有過。

天下還有他們這麼悲哀的父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