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創作冰雕嗎?”
“當然,我是低溫藝術家,你們的世界很適合進行冰雪造型藝術,我驚訝地發現這個世界早已存在這種藝術,我很高興地說,我們是同行。”
“你從哪裏來?” 顏冬旁邊的另一位冰雕作者問。
“我來自一個遙遠的、你們無法理解的世界,那個世界遠不如你們的世界有趣。本來,我隻從事藝術,一般不同其它世界交流的,但看到這樣一個展覽會,看到這麼多的同行,我產生了交流的願望。不過坦率地說,下麵這些低溫作品中真正稱得上是藝術品的並不多。”
“為什麼?”有人問。
“過分寫實,過分拘泥於形狀和細節,當你們明白宇宙除了空間什麼都沒有,整個現實世界不過是一大堆曲率不同的空間時,就會看到這些作品是何等可笑。不過,嗯,這一件還是有點兒感覺的。”
話音剛落,冰團周圍的雪花伸下來細細的一縷,仿佛是沿著一條看不見的漏鬥流下來的,這縷雪花從半空中一直伸到顏冬的冰雕作品頂部才消失。顏冬踮起腳尖,試探著向那縷雪花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在那縷雪花的附近,他的手指又有了那種灼熱感,他急忙抽回來,手已經在手套裏凍僵了。
“你是指我的作品嗎?”顏冬用另一支手揉著凍僵的手說,“我,我沒有用傳統的方法,也就是用現成的冰塊雕刻作品,而是建造了一個由幾大塊薄膜構成的結構,在這個結構下麵長時間地升騰起由沸水產生的蒸汽,蒸汽在薄膜表麵凍結,形成一種複雜的結晶體,當這種結晶體達到一定的厚度後,去掉薄膜,就做成了你現在看到的造形。”
“很好,很有感覺,很能體現寒冷之美!這件作品的靈感是來自……”
“來自窗玻璃!不知你是否能理解我的描述:在嚴冬的淩晨醒來,你朦朧的睡眼看到窗玻璃上布滿了冰晶,它們映著清晨暗藍色的天光,仿佛是你一夜夢的產物……”
“理解理解,我理解!”低溫藝術家周圍的雪花歡快地舞動起來,“我的靈感也被激發了,我要創作!我必須創作!!”
“那個方向就是鬆花江,你可以去取一塊冰,或者……”
“什麼?你以為我這樣的低溫藝術家,要從事的是你們這種細菌般可憐的藝術嗎?這裏沒有我需要的冰材!”
地麵上的人類冰雕藝術家們都茫然地看著來自星際的低溫藝術家,顏冬呆呆地說:“那麼,你要去……”
“我要去海洋!”
取冰
一支龐大的機群在五千米空中向海岸線方向飛行,這是有史以來最混雜的一個機群,它由從體型龐大的波音巨無霸到蚊子似的輕型飛機在內的各種飛機組成,這是全球各大通訊社派出的采訪飛機,還有研究機構和政府派出的觀察監視飛機。這亂哄哄的機群緊跟著前麵一條短粗的白色航跡飛行著,像一群追趕著牧羊人的羊群。那條航跡是低溫藝術家飛行時留下的,它不停地催促後麵的飛機快些,為了等它們它不得不忍受這比爬行還慢的速度(對於可隨意進行時空躍遷的它,光速已經是爬行了),它不停地抱怨說這會使自己的靈感消失的。
對於後麵飛機上的記者們通過無線電喋喋不休的提問,低溫藝術家一概懶得回答,他隻有興趣同坐在一架中央電視台租用的運十二上的顏冬談話,於是到後來記者們都不吱聲了,隻是專心地聽著這一對藝術家同行的對話。
“你的故鄉是在銀河係之內嗎?”顏冬問,這架運十二距離低溫藝術家最近,可以看到那個飛行中的冰球在白色航跡的頭部時隱時現,這航跡是冰球周圍的超低溫冷凝大氣中的氧氮和二氧化碳形成的,有時飛機不慎進入這滾滾掠過的白霧中,機窗上立刻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白霜。
“我的故鄉不屬於任何恒星係,它處於星係之間廣漠的黑暗虛空中。”
“你們的星球一定很冷。”
“我們沒有星球,低溫文明起源於一團暗物質雲中,那個世界確實很冷,生命從接近絕對零度的環境中艱難地取得微小的熱量,吮吸著來自遙遠星係的每一絲輻射。當低溫文明學會走路時,我們便迫不及待地進入銀河係這個最近的溫暖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我們也必須保持低溫狀態才能生存,於是我們成了溫暖世界的低溫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