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過,南陽縣就算進入冬季了,凜冽的西北風席卷著殘枝敗葉從觀音山穀呼嘯而過,尚未結冰的東瓦河也收起了往日的容姿,淺吟低唱左右流之,似歎歲月崢嶸,似感人生浮華。
東瓦村的村民也把農具收拾起來,院子裏碼堆著劈好的柴火,院牆上和槐樹上整整齊齊地掛著玉米棒子,家門上也掛上厚厚的門簾,窗戶縫密匝匝地用五顏六色的報紙貼好,人們把放到櫃子底層的棉衣取出來,婦女們加緊醃製著辣白菜,冬天真的來了。
陸一偉來到東瓦村後原先住在老村長老憨家,後來李海東的新房子蓋好後就搬了過來。要說陸一偉是東瓦村黨支部書記,應該住到村委會,可東瓦村窮得叮當響,壓根就沒有像樣的辦公場所,一直以來就設在老村長老憨家裏。後來,老憨兒子結婚,徹底沒有了辦公場地,經常是東一槍西一槍打遊擊,於是陸一偉一狠心,給李海東墊資,蓋起了現在的五間瓦房。
房子蓋成後,李海東主動把正中間的房子留給陸一偉居住,而自己選擇了西屋,東屋就暫時成了東瓦村的“權力機構”。
這天早上,陸一偉還在睡夢中,就聽到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陸一偉揉了揉睡惺朦朧的眼睛,有些不耐煩地問道:“誰啊?”
“我。”老村長老憨悶聲悶氣道了一聲,然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陸一偉看了下表,已經是上午9點多,他極不情願地鑽出了被窩,冷得直打哆嗦,麻溜地穿好褲子,披了件外套,下了地拖著鞋迅速打開了門,又迅速上炕鑽進被窩。
老村長老憨進門後,也不看陸一偉,往地下一蹲,拿著銅製旱煙袋吧嗒吧嗒自顧抽了起來。
陸一偉見狀,拿起枕頭邊的紅塔山扔給老憨一支,自己也點燃了一支。
老憨接過煙又丟給陸一偉,道:“你抽吧,我抽不慣,還是我這旱煙好抽,有勁。”
陸一偉笑了聲道:“我說老憨,你這死腦筋也該變一變了,都啥年代了,還抽這老古董。”
老憨並不以為然,起身坐到炕沿上,抬腳磕了磕煙灰,又熟練地從煙袋裏裝好煙,拿起陸一偉的打火機點燃,道:“你看我這不也是緊跟時代嗎,以前那有打火機,我都用洋火。”
老憨見陸一偉不搭腔,挪了挪屁股又道:“我今天也正是來為緊跟時代而來,馬上就要村委換屆選舉了,不知道陸書記有什麼想法沒?”
東瓦村全村也就50多戶不到200人,因村裏沒有任何利益可圖,每屆村委選舉競爭並不激烈。另外,年輕人外出打工,一年到頭隻回來一次,村裏就剩下些老弱病殘,所以村長之選屆屆是老憨,一當已經20多年了。陸一偉道:“您老德高望重,下屆還是你來唄!”
“不!”老憨突然睜大那雙幹枯的雙眼,盯著陸一偉有些毛骨悚然。老憨用那隻寫滿滄桑的大手按了按煙鍋,道:“這屆我不當了,今年我已經66歲了,人老了,就算有那個心勁,也是力不從心啊。應該把這個位置讓出來,留給有幹勁的年輕人。”
陸一偉一邊穿衣服一邊頗有興趣地湊到老憨身邊,狐疑地道:“老憨叔,這歲數怎麼能說老呢,再幹兩屆都不成問題。再說,村子裏除了你還有誰能當呢?”
“你!”老憨回過頭拿起煙鍋指著陸一偉,眼神裏充滿了期望和渴求,陸一偉頓時楞在那裏。
緩過神來,陸一偉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村長必須是本村村民,我就是想當也不符合村民選舉法規定啊,再說了,村裏在外的年輕人有的是年輕後生,我就不要跟著瞎摻和了,我把支部管好就行。”
老憨有些急了,脫掉鞋往炕上一盤腿,道:“陸書記,這麼說吧,我代表村民們問你幾個問題。”
陸一偉一邊洗臉一邊道:“您老說。”
“鎮黨委把你派下來是讓你帶領東瓦村民致富的?”老憨向來都半天憋不出個屁,今天顯然有些激動,一股腦把壓在心頭的話說出來了。
陸一偉停止了洗臉,轉過頭疑惑地道:“對呀。”
老憨見陸一偉承認了,便追問道:“那好,現在你那30畝果園已經有了收益了,可是村民們富了嗎?”
見老憨提及這個問題,陸一偉鬆了口氣,無奈搖了搖頭,繼續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