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的香煙升起煙霧,貼著玻璃緩慢爬升,看似姿態優雅,倏爾間,一團煙霧擰在一起,隨著從縫隙吹進來的寒風消失得無影無蹤。玻璃上反射著陸一偉凝重而憔悴的臉龐,眼神時不時閃動著彷徨和惆悵。
以前,給白宗峰寫講話稿的時候,經常會用到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如履薄冰等字眼。他理解這些詞的含義,但從來沒切身體會過。而今天,他感受到這些冰冷字眼的背後,是責任,是擔當,還有惶恐。
行走在官場,先把能力放一邊,更多的精力用到了維護社會和人際關係上。像是一個演員,不同場合不同時段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搪塞不同的話語,殫精竭慮,小心翼翼維護著各種關係。即便如此,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從背後捅一刀,措手不及,防不勝防。
當官越久越害怕,他現在深有體會。在黑山縣時想法單純,膽子也大,何況是個主持工作的,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二字,衝在最前麵直接開幹,從來沒想過後果。即便到了高新區,一往無前,無所畏懼,敢於和權貴動真碰硬,敢於為群眾發出聲音,而今天,他變得膽戰心驚,格外謹慎,每走一步都要翻來覆去思考許久,生怕邁出去就追悔莫及。
思考,成為他每天的必修課。
琢磨,成為他每天的必選題。
陸一偉仔仔細細把和郭金柱交往過的場景和事件回顧了一遍,除了郭悅的事應該沒有牽扯到利益關係。可腦子這東西容易短路,就算有超群的記憶力都有遺漏的地方。那麼,還有什麼事沒回想起來。
猛然間,他想起來了。若幹年前為了營救牛福勇曾給他送過20萬元,這件事除了他的秘書於小川和關在監獄的丁昌華外沒人知道。一旦挖掘出來,必然會遭殃。陳年舊事,在紀委辦案時也是新鮮線索。
他慌了,慌得手在顫抖。正想著給牛福勇打電話時,有人敲門。許昌遠推門進來小聲提醒道:“陸書記,那邊還在開會。”
許昌遠從他剛才進門接電話的動作猜出有重要事,但已經進去十幾分鍾了,要是再不出現在會場,恐怕那邊會失控,不得已硬著頭皮進來提醒。
陸一偉有些恍惚,將手機收起來調整情緒,準備步入會場。許昌遠跟在身後善意道:“陸書記,要不您去衛生間洗把臉吧。”
陸一偉停止腳步猛地回頭,嚇得許昌遠趕緊低頭。沉默片刻,眼神柔弱下來道:“臉色很難看嗎?”
許昌遠思維敏捷,快速反應道:“不是臉色,而是有一點油墨的痕跡。”
“哦。”
陸一偉尋思了會兒,轉身進了衛生間。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確實麵容有些慘白。打開水龍頭,故意調成冷水,冰冷的水貼在臉上,傳遍全身。揉了揉眼睛,似乎從一個世界到了另一個世界。抬起頭時,還是原來的世界,從來沒改變過。
許昌遠遞上毛巾,低聲道:“您是不是晚上沒吃飯,要不我安排餐廳做點晚餐?”